“将军府这次倒是做得不错。”百里亭眼尾早就瞥见了夏清欢哀怨的小脸,勾着唇角将眼前的竹叶青给喝了个精光。
夏清欢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调侃意味,鼻子里轻哼出一个音节,也不搭理,眼睛又一次往安氏的方向看去。
而安氏始终都在看她,这会儿见她瞧过来,只是温婉地一笑,并无多话。
虽然对于安氏的脸色依旧不太满意,但刘太君应当也没食言,否则换做平时,安氏恐怕都面黄肌瘦到见不了人。
看来,她也要抓紧时间去跟太子引荐夏梦舒了。
夏清欢这样想着,结果眼睛转了一大圈也没瞧着的夏梦舒,正琢磨着怎么回事,戏台上便传来了收尾的声音。
“你看那残月犹然北斗依,可记得双星当日照西厢!”
戏子难分难舍地纠缠了一阵,一曲西厢音落,身形即刻消失在了戏台之上。
然而不等台下喘口气,台上猛然出现琴声,琴音连同琵琶声轻扬而起,舞姬们身着白衣水袖出现在戏台之上,只见那袖上无数花瓣,在水袖翻飞之下,夏梦舒身着大红金丝短袄,腰间隐约可见一串金色铃铛,下半身罩着翠绿烟纱裙,鬓发低垂只斜插金玉牡丹簪,整个人艳丽到了极致。
她妩媚地轻眨右眼,目光在百里亭身上缠绵地绕过一圈,眼波流转之间只衬得眉心那点红痣越发鲜艳。
夏梦舒轻转身子,那铃声便从琵琶声中透了出来,只见那纱裙摇曳,自是一股风情。
“好!”夏元亮拍手叫好,又偏过头对着身侧的严亲王说道:“我这大丫头素来聪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舞姿想必在京城里也是能论资排辈的!”
夏元亮常年驻在边疆,自然没少见边疆姑娘的豪迈,所以也没觉得夏梦舒这般装束出格。
而严亲王端起面前的酒杯,轻抿一口,微微颔首,手指却是有些不耐烦地轻点着桌面。
夏清欢注意到严亲王这小动作,嘴角微微勾起。
正常的大家闺秀有哪个会在家宴上献这种舞的?纵然她是假古人,也明白这种道理,那主动献舞的,又是这等“艳舞”,不是舞姬便是妓子!严亲王会觉得不错那才是见鬼了。
这夏梦舒到底还是年轻了点。
“梦舒,你还不过来和王爷请安!”夏元亮虽然不笨,说到底还是个武将,当然不明白这京城里的弯弯道道,见夏梦舒舞毕,即刻将人唤到面前。
夏梦舒身上披着丫鬟送过来的袖衫,期盼地看向百里亭,岂料百里亭只与身侧的夏清欢说着话,居然半点目光也没看过来。
“小女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夏梦舒不甘心地咬着唇,低着头掩盖自己的怨气。
“你说说你这舞是在哪里学的,可比那边疆舞好看多了!”夏元亮半点也没察觉到女儿的不对劲,大大咧咧地便是开口说道。
此话一出,在座的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尤其是夏梦舒,娇俏妩媚的脸恼得通红,偏生又不能开口呵斥,只得憋得在原地跺脚。
“什么学的,这可是我们梦舒特地为老爷编的舞,她说爹在边戍待久了,一些舞姬难免看厌倦,这不得来点新鲜花样儿么?老爷若是喜欢,大可以让梦舒多给你跳跳。”柳氏出来打圆场,笑着将夏梦舒拉入席中,不偏不倚地坐在百里亭的身侧。
夏梦舒顿时站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夏清欢,又羞又恼:“娘亲怕是不小心安排错位置了,我坐在这里不合规矩,况且妹妹也是要生气的。”
“既然是家宴,那都是家人,你们小辈几个坐一块儿,总比跟我们大人围一桌要强,你坐下便是。”柳氏说着,眸光扫过一旁悠然自得的夏清欢,眼底闪过一丝狠辣,立即假惺惺地对着夏元亮说:“说起来,清欢也是学过舞的,既然梦舒这个做姐姐的都献了舞——”
“唉,话不是这么说的!”夏元亮端起酒杯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二丫头夫家都在这里,算是客人!哪有客人去跳舞的!”
“可是老爷难得回来,既然梦舒都表了孝心,要是哪个多话的说漏了嘴,清欢这不孝的名声怕是就传出去了。”
柳氏只不依不饶,夏清欢当然明白她的目的。
毕竟原身只是庶出,别说什么琴棋书画了,就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还想让她跳舞?
“这主意不错。”百里亭指尖在桌上轻点了两下,端起酒杯细细端详,突地开口:“本世子也没机会看世子妃跳舞,不如今天就让大家开开眼界?”
百!里!亭!
果然是个不让她舒坦的主儿!
“好,既然嫡母都说了孝道了,那我这个做女儿的自然不能坐在此处。”夏清欢浅浅一笑,起身还不忘看一眼百里亭,“更何况我们家世子也想看呢,清欢怎么能不满足?”
夏清欢虽然是表演科班出身,但为了培养气质与神态,她特意去学了几年的舞蹈,古典爵士街舞样样在行,她还怕了不成?
见夏梦舒和柳氏脸上已然有了看好戏的神色,夏清欢不卑不亢,对着旁边的人吩咐:“我需要一面鼓。”
夏清欢今日身着白衣,腰间系一条不堪一握的黑绳,之前觉得太素,便在外披了件艳红仙鹤刺绣的袖衫,贵气又不失素雅,格外的好看。
此刻起身,居然将在场几个女子的气场都压了下去,她大步走上戏台,淡然出尘的身姿,像极了从天而降的神女。
大鼓很快就准备好,戏台上更是静得可怕。
大家见夏清欢裹着白袜站在大鼓之上,宽大的袖衫垂在两边,她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
“清欢,你要是不会就早些下来,都是一家——”柳氏忽然感觉到身后百里亭的方向凉飕飕的,原本要说出来的嘲讽的话语顿时堵在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咚!
突地,天空之中响起一道鼓声,沧桑古老的声音好像从另一时空传了过来,重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