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怎就不听劝呢?不是提醒过你别答应的嘛?”
“师公昨晚又不把话说清楚,我还没到谜语人的级别呢。”
“你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我告诉你,一旦掺和进来,你就卷入了必定会粉身碎骨的政治斗争,这五亿,根本就是绞肉机啊!”
原长春又气又急。有些事,本不该让陈风知道,却不想坑了这么好的苗苗,只好道出实情,“姜市长已经被冯省长放逐了!”
…
下午。
送别了曾明辉,陈风就带着徐筱筱去了高水菜市场。
宴会结束时,原长春无须再避讳,大大方方邀请陈风上他家做客。陈风明白,忤逆了师公的警示,这是要挨批的节奏。
所以,必须得露一手,做些好吃的,哄师公消消气。
市委大院。
梅姨挺喜欢少女般娇俏的双马尾女孩,拉着徐筱筱亲切叙话。原长春则拿出师公的威严,板着脸,把陈风叫去了书房。
“放逐?”
陈风一时没悟透这个词语的意思。
原长春长舒口气,从抽屉里拿出条大重九,扔给陈风让他自己拆,又说,“别看他现在还坐在市长的位置上,表面风光,实则步步为营,每一秒都在艰难支撑啊!变革派已经不承认他,也没人敢支持他。”
陈风停下手上的动作,皱眉问,“师公的意思是,姜市长被变革派驱逐了?”
原长春点点头。
陈风又沉吟分析,“再怎么也是正厅大员,猛将啊!诸葛亮也舍得斩马谡?”
顿了顿,忽有明悟。
“难道,姜市长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使得冯省长也要急于和他划清界限?”
原长春的白眉挑了挑,对陈风是越看越喜欢,“你的政治触觉倒挺敏锐嘛。”
又躺靠在藤椅上,好似闭目养神,慢慢道来里面的是非曲直。
我国的政治生态,是一把手拥有绝对权力。偏偏,自姜明琛当上市长后,硬是与市委书记斗了个旗鼓相当。换句话说,若非一把手的光环罩着,孙轶书记早该被他斩落马下,可见,他的本事绝对是杠杠的。
然而,过快的扩张势力,也让姜明琛付出代价,埋下了隐患。
由他一手主导,耗资逾二十亿的电子工业城新区项目,本该成为亮点政绩,将他送入更高的权力殿堂。
去年竟忽然暴雷,不但短款停工,还有很多被拖欠工程款的承建商闹上市政府。一查,更是毛骨悚然。
专项款总额二十亿,就被挪用了八亿!
其中,有三亿能查到去向,多为填补各区、县项目的窟窿。剩下的,就不清不楚、流向蹊跷,不用多想也知道,属亏空被揣进了私人腰包。
姜明琛大为震怒,亲自点兵严查不待。
利剑挥下,也不管是不是市长阵营的人,惩处贪腐必须严厉迅速。一批批官员被调查,却仅仅是贪污的经手人,查到源头,竟是左膀右臂。
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居然先一步跳楼自杀了。
来不及分赃的五亿巨款,也随着这位副厅级高官的畏罪自杀,下落不明。
尽管,为降低影响,维护党和政府的公信力,保持广大群众对重点项目的信心,这件事被低调处理,并未公开。
姜明琛却负有监管之责,难辞其咎。也成为市委书记孙轶反击他的致命弱点,令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让步。
比如,最为他看重的赵博,本该当上永昌县长,却只能托付给党校同期,外调戎州市,换条更难走的升迁之路。
然而,祸不单行。冯省长的怒火降若雷霆,以大局为由,将他驱除出派系,这处罚虽然过重,却也勉强合情理。
“姜市长要自保只有一条路,赶在调岗前,完成电子工业城新区项目,交出一份令上级满意的答卷。倒不说功过相抵,只为证明仍有用武之地,或许,仕途还有一线生机。”
原长春悠长叹息。
哪家暖炕烧四季?
曾经风光的政治明星,平常谨小慎微,却稍有不慎就遭牵连,沦落到,要设宴去求一个新人科员这么卑微。只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钱,再天花乱坠的项目也是扯淡。
陈风首先想到的,是要养活家人的建筑工人,“这么说,都是去年我刚来那阵的事,工程款还拖着吗?”
原长春点点头,“第一时间就结清了,他对得起市长二字。”
顿时,陈风肃然起敬,“先慰群众,行律严明;遇事冷静,措施果断。姜市长是值得被尊敬的榜样啊!”
又疑惑问,“师公,既然你和他是多年搭档,又彼此信任,而我的确有搞到款子的能力,为什么不往好了撮合?反要劝我别蹚这滩浑水呢?”
原长春冷哼一声,“就算财厅厅长是你岳父,你也要不到钱。那是阁老派的地盘,巴不得落井下石。五亿啊!现在,连银行都不买他的账。”
又耐心讲解,“这种量级的省级财政投入,首先要让省委书记或省长同意,再向国家申报走流程。用什么名目?原项目增补?那就得查账!”
“省里不是不继续搞电子工业城新区项目,等明琛背了黑锅,增补才会顺利。”
“你去要钱?不就是火上浇油?不光他在刀尖上如履薄冰,还得拉上你一起!”
闻言。
陈风脑海里浮现起一道画面。
秋风萧索、枯叶飘落,本该风头正劲、运筹帷幄的姜明琛,却好似游魂,背影颓废又落寞,着实可怜…
一心为民的好官,实在不该落得这么个凄冷下场。
陈风否决了找陈尚卓帮忙的念头,要用别的方式帮到姜明琛。所求的,不是权力交易,而为笼络人才。
想到此,陈风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想法也太夸张了,收服堂堂市长?就像青涩稚子自以为俯瞰天下那般不自量,连小说也不敢这样写吧?
“你怎么了?”
“没,没啥!”
陈风顺着原长春刚才的话,又说,“师公是怕我卷进是非,到头来两边不讨好?”
“我也怕明琛再一次失望…”原长春捏着鼻梁,无奈感慨,“希望,是原罪啊!”
“师公,其实,我…”
原长春摆摆手,打断陈风,“这事,你就别管了。我也不会再顾忌他的执拗,会好好劝他。明琛不是那种因此而打压你的小人,我担心的,是你不明真相贸然去财厅,会刺激到某些人的敏感,影响你将来的前程。”
却见,陈风霍然站起。
“师公,我该去做饭了。我能告诉你的,是不通过省财政厅也能拉来款子,即便不够五亿,能帮一点总是一点。既然有希望,为什么不再努努力呢?还有,别问我筹款渠道,你昨晚就打哑谜,我今儿也卖卖关子。”
说完,陈风俏皮地眨眨眼,颇有与自家长辈相处的轻松惬意,离开了书房。
原长春凝眉好一阵才缓缓松开,既然陈风敢这么放话,或许,真小看他了?
…
陈风系上围裙,徐筱筱也主动请缨要去帮忙,倒是让梅姨刮目相看。
虽然已知道陈风买菜来就为下厨露一手,这会儿看,架势还挺专业。
“主任,你叫常委师公,又叫常委的爱人梅姨,会不会叫茬辈儿?”
“脑壳里想着些什么呢?都是尊敬,咱们不搞封建那套繁文缛节。”
“这个虾怎么弄?”
“放着,你出去陪梅姨吧,我看你才是瞎弄!”
堪堪饭点,少了徐筱筱捣乱,陈风也不辱使命,做了满桌子炫技又美味的佳肴。
在原长春夫妇赞不绝口的喜爱中,意外的客人也掐着点,提着两瓶茅台赶过来。
正是副市长、市公安局长,段少杰。
段少杰和赵博是同门师兄弟,之前,赵博一通电话,段少杰自然办得妥妥帖帖。
为此,陈风没少敬酒感谢。一声声段叔叫得亲热,段少杰也吃这套,听得舒服。
“段叔,手边缺人不?”
“咋啦,想转公安岗?我可不敢收你,你是搞振兴脱贫大事业的人才。”
“是这样的,我有个兄弟特别铁,帮过我不少忙。”说话间,陈风给段少杰满上,“他女朋友在市出版社工作,分居两地挺遭罪的,您看看,能不能弄到你身边,为你鞍前马后跑跑腿。”
段少杰眉梢一挑,满脸玩味地笑了起来,“你那兄弟是青关镇派出所的指导员,叫王东风,是吧?”
“叔,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他女朋友叫文珊珊。当初啊,老赵拜托我,我再拜托别人,你叔我给她安排进去的。”
“这…”
陈风连忙举杯,“敬您三杯怎么够?必须得三三得九啊!”
段少杰抬手推了推,“我还没答应你呢。”
陈风连忙说,“九杯不够?三九二十七!”
顿时,段少杰再也绷不住,笑着摆手投降。
“还是你们年轻人会来事,二十七杯?中年人可搞不起。”
顿了顿,又说,“老赵调走前,也提说过这个人,挺机灵,能力还不错,希望我能照顾照顾。今天,我师侄儿,既然提说了…就让他准备准备,月内等通知,是骡子是马先来市里溜溜。”
“叔,咱叔侄俩啥都不说,先定下的九杯,我走头干了!”
…
回酒店的出租车上。
徐筱筱也喝了不少,当陈风醉得晕乎乎不觉就靠上她肩头时,她没有丝毫反感,反倒是心儿嘭嘭乱跳,有些小期待得以实现的窃喜。
“我叔太能喝了,第一次遇见对手。”
“主任,我知道你为了王指导非常仗义,也没必要豁出命去喝呀?而且,你们是同门,段副市长答应了总不能反悔吧?”
“筱筱…你不懂!把我叔陪得多高兴,大哥在他心目中…重视程度…起点,就,就有多高。所以,我把叔…灌趴下了!”
“可是…”
陈风打断徐筱筱的话,“别可是,我眯会儿。”
眼见酒店就在前方,陈风靠在她肩头貌似睡了过去,徐筱筱小声对司机说,“师傅,绕城里再开两圈吧,反正打着表。”
然后,轻手轻脚,温柔地让陈风躺在她双腿上。
她不敢幻想这么优秀的男人会钟情她,才克制爱慕,不敢大胆追求。此刻,算是满足小小愿望,只希望夜和路都能长些…
终究。
天公不美。
十多分钟后,陈风醒了过来,比刚才的精神要好上不少。
“到…哪儿了?”
陈风发现不知怎么就躺在徐筱筱腿上,类似少女的清纯气息在酒精的作用下,强烈刺激着某种蠢蠢欲动。甚至,猛然想起某个网络段子「双马尾加攻速」,以及,与之对应的香艳画面。
他没说破刚才的失礼,免得令尴尬无所遁形。却在下车时,见徐筱筱羞红脸付了近百元车费,恍然这位娇俏的部下原来早对自己芳心暗许。这就不妙了,迟早的拒绝,对佳人也是伤害。
房间就在两隔壁。
“主任,我扶你进去吧。”同样受到酒精蛊惑的徐筱筱,反倒被凌乱的心壮起了胆子。
扶,这个字就很讲究。常言道,扶我一把不如扶我几把。不是暗示,也是危险的讯号。
陈风微笑说,“不用了,你也早点休息吧。美美地睡个懒觉,明上午没有什么安排。”
闻言,徐筱筱满心失落。
陈风何尝没在竭力克制?
徐筱筱绝对不能进他房间,否则,一个把持不住,一个不会拒绝,要犯大错误。
关好门,不由得自嘲长叹,“我这该死的魅力!偏偏,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陈君子又勾搭上哪家的媳妇了?”
霎时,房里传来声异常娇媚的调侃。
陈风只以为是心声,顺口答了句,“媳妇才好呢!可惜,她还是大闺女,使不得!使不得!”
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抬眼再揉揉,朝床边望去,吓得酒醒了大半。沙发上,居然坐着个女人,还是他认识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