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通过各种手段,很快了解到,刘金枝这次的情报非常准确,迟德瑞与林之玉的关系的确不同一般。
迟德瑞来到局里以后,通过短期的观察就认定林之玉是个人才,决定在他提拔的第一批人中第一个提拔林之玉,而白玫是他最后一个决定在第一批人选里升迁的人,那还是在他们有了过于亲密的关系之后。提拔林之玉使迟局长在局里落下了好名声,在局机关的民主测评中,林之玉是得分最多的人,重用这样的人,自然会让人们敬服。提拔白玫却向人们证实了关于他们的谣传。
“林之玉,我这个伯乐发现了你这匹千里马,你一不请客,二不送礼,是我廉洁呢还是你‘牛’啊?”迟德瑞在公开的场合这样问林之玉。这是向众人宣布他的大公无私。其实不用宣布,没有人怀疑林之玉会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来换取这个副科长,即使是人人会用的送礼的老套子只怕她也还用不好呢。
林之玉是个实在人,她听了局长的话,也认为自己的确有点过分了,能够吃上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是的,她认为她吃的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她甚至在提拔她以前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更不要说自己去运作了,她那时连与迟局长讲过的话也是屈指可数的,“呼”的一下就提拔了,她真的觉得如同做梦一般。她回家同丈夫刘同商量了一下,就特意跑到局长办公室对迟德瑞说:“迟局长,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请你吃饭。”
“哈哈,你把我说的话当真了,我那是跟你开玩笑呢,我提拔你是出于公心,是你自己工作干得好,其实,你早就应该提拔了,换了别人当局长也会提拔你的。”和林之玉说话,迟德瑞不愿意打官腔,林之玉是他敬重的朋友,是一个年轻的,但是如同他姐姐一样的人,他不喜欢和她拐弯抹角地说话,那样他觉得不舒服,因为面对真诚的林之玉他觉得他也应该坦诚。
“宛如璞玉浑金,恰似带刺玫瑰”,面对林之玉,迟德瑞总是想到这句话,这是他过去描述他大姐的话。
迟德瑞的大姐比他大六岁,小时候在农村老家,父母整天忙着生产队里的活计,顾不上照顾他们,他从小就是大姐抱大的,为了他,大姐十岁才上学,他于是就天天跟上大姐去上学,老师知道他们家里的情况就让他只管来上课,只要不打搅别人听课就行,他就每天在旁边听,后来,他一个四岁大的孩子,居然能够背诵许多的课文,这使他成为当时村里人公认的神童。大姐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城里,在经济上没少资助他,一直供他读书。现在,大姐又奉养着他们年迈的父母,她心疼老人,也照顾他。对大姐,迟德瑞甚至于比对母亲都亲切敬重。
从林之玉的眼神中,迟德瑞看到了做大学教授的姐姐那种气质:善良、平和、恬淡、高雅,还有幸福,最重要的是还有书卷气。通过局里人的反映,迟德瑞非常敬重林之玉的为人,像他大姐一样,这就是中国传统的优秀女性啊。
“我是真心实意地请你,这又不是什么不正之风,我也不想求你办什么事,我已经和我们家刘同说好了,你什么时候有空,你选饭店,让他陪你喝酒,我们家刘同酒量可是不小呢,我们要好好地敬你几杯。”林之玉想做的事,很难让她改变主意。
迟德瑞看出林之玉是诚心诚意的,她这个人很少虚情假意,他说道:“请客不到,两头害臊,我一定去讨扰。如果没有变化,就明天晚上吧,明天下午我到宜民去,朱志宇这小子最近把宜民搞得很红火,你知道省里来了个记者,采访完了我还要采访朱志宇,明天下午记者就走了,我去送送他,完事以后我不在宜民吃饭,到你们家吃去,我早听说你是一名好厨师呢。”
“你听谁说的?”
“我作为局长,局里的大事小情都会有人向我汇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迟德瑞笑了。
林之玉的确是个不错的家庭主妇,但是,要说她是个不错的厨师那纯粹是迟德瑞在和她开玩笑呢。这天晚饭,林之玉主厨,刘同打下手,炒了一桌家常菜。这一餐,让迟德瑞这位常年在饭店吃饭的局长吃得很开胃,很开心。看来,林之玉经常会为家人做这样一桌菜,迟德瑞想,能为家人做这样一桌菜是需要耐心和爱心的。
比林之玉小一个月的刘同是市医院的中医,通宜市民间有个老说法,夫妻相差不足百天生活会不幸福,但是,他们不计较这些,林之玉是个地道的无神论者,她只相信真诚、善良、美好,她喜欢上的人,不管他有什么样的缺陷,或者有什么人反对她的婚姻,她都会义无反顾,何况是空穴来风的神鬼迷信说法呢。刘同是大夫,他当然也不信这些邪,他认为人的生老病死与他的体质和所处的环境有关,人所受的挫折,除了天灾,大多是因为性格决定的,他说:性格决定命运。
在这个家里,没有高档的家具,用品也简单,迟德瑞看到,这家人最显而易见的特点,就是在家里每个人都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放松,他们不用兜圈子说话,林之玉好像什么事都与丈夫交流,他们相互知道对方的几乎所有的事,他们就像刚结婚的夫妇一样如胶似漆。
是的,林之玉也纳闷,她的刘同为什么会对她有如此持久的爱,他们两个人有时会好几天不去仔细端详对方的脸,但是,每次当两个人在忙着各自的事的时候,刘同总会隔一会呼唤她一声,这种爱的呼唤,时刻在提醒她他是多么爱她,她的生命在如何地被别人需要着,这时,总是有一股暖流细细地在她的心中流动。她也觉得离不开他,她做饭的时候,总是要他在厨房陪她,他也许什么也不做,两个人说说话,心灵的愉悦会使她生发出许多灵感,就像作家写文章一样,林之玉做饭也是要灵感的,灵感来了的时候,她会做出滋味鲜美的菜肴,如果碰巧灵感没在,那她做的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反正没有正好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写诗一样地经营着她的生活,平凡踏实地活着,细致地刺绣她的幸福。
今天林之玉的心情很好,刘同陪她做了可口的饭菜。儿子依恋地偎在她身旁说长道短,一边与她互相逗乐,平等得看不出是母子之间的对话,倒像是两个要好的朋友。好半天,林之玉才想起来,是不是冷落了客人,可是客人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种平等的家庭关系让他感觉到无比的温馨。他们以温馨为肴开始喝酒。
林之玉不像别的女同志,她和两个大男人一块用小酒杯一对一地干。这种豪爽带动了迟德瑞,他也抛开了局长的架子,三个人吃酒谈世界风云骂人心不古,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高兴了还一块唱上几句,谈到兴致来了居然还背起了诗,这三个人都读过很多书,总是能找到共同的语言。
迟德瑞觉得,他仿佛找到了精神的家园。
这是一个飞尘不到的地方,这一家人没有丝毫的功利之心,在这里,他感觉到,自己是他们的一位普通朋友,他们只是由于互相投合,才在这里喝酒聊天,每个人都不设防备,坦露出深藏的快要压抑至死的真我,暴露出一片赤子之心。
这些是白玫不能给予他的。白玫是他的红颜知己,但是,那是功利的,是尘俗的,她永远不会也不想像林之玉一样,一无所求地与他单纯地相处。
这些也是他的妻子所不能给予他的。那个爱了他这么多年的妇人,她只把丈夫作为她人生的圆心,她只会只想只愿意围着他转,只要他高兴,她就高兴,他能够给予她的物质财富,让她满足,他不能给予她的精神生活,她并不苛求,她无法理解他心灵深处的需求,她为他对她表面上的疼爱而陶醉,她甚至于对他在性生活上的经常缺勤也给予理解,这个曾经十分漂亮的女人,当青春不在的时候,依然感觉到她自己的幸福,这种痴情,其实也未尝不是她的幸运。人哪,吃苦不算苦,关键是你是不是感觉苦。迟德瑞想,他那善良的妻子看不到她的不幸,她其实倒是个非常幸福的人。
“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他们聪明绝顶,却又傻得要命,让他去学点专业,他能学得呱呱叫,可是在为人处世方面,他就像个白痴,总也圆滑不起来,周到不起来,而他还可能认为他这叫清高,别人却叫他无能。林之玉,你恰恰就是这样一个人。”迟德瑞喝得高兴,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林之玉和刘同都笑,他们说,他们早就知道。
迟德瑞爱上了这一家人,他感觉这才是他理想的家。他喜欢做这样家庭里的人,但是,他又爱他那个唯他独尊的家,在那个家里他拥有绝对的权威,但是,这不能使他放弃羡慕这个心灵的家园。他就像一个鱼和熊掌想兼得的人。他亲手创建了他自己需要的家,可是在他享受了多年他的成果以后,他却又觉得他走到了一个极端,这种极度权威的生活让他感觉到腻烦了。他爱上了这种不一样的家庭生活,他愿意到林之玉的家,和他们三口人一块过一段和谐快乐的时光,偷得浮生半日闲。
刘金枝的姐姐看到迟德瑞到林之玉家去,已经是迟德瑞第三次去她家做客了。
这些情况让白玫气愤的同时,她还埋怨自己的粗心。
白玫几乎观察过全局所有的女同事。和迟德瑞有了实质性的关系后,她越来越注意局里女同志的衣着,有谁穿得新鲜一点,她都要发点议论,或者背地里说一句现在咱单位谁谁最爱打扮了,或者当面就说人家:“这件衣服真漂亮,一天三开箱啊。”说得人家心里直发怵。她还喜欢在一块上厕所时盯着别人的身体和内衣看个没完,看到谁身上疤拉溜秋的她心里就踏实,看到谁身子又光滑,内衣又鲜亮,她心里就嘀咕上了。要是谁在迟德瑞屋里待的时间长了,她的心里也不好受,还要给迟德瑞甩个脸子看,迟德瑞这人就这样,他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总是迁就了又迁就。
在所有女同志中,白玫认为,林之玉是最为朴素的一个。
她仔细审视她这位“前”好友,之所以说是“前”好友,是因为白玫自从“甩开严局长的阴影,成为迟德瑞的嫡系之后,就很少再和林之玉有来往了,林之玉也不在乎,她从来不强求什么,对于人际关系她是最不擅长的,她不像有些在机关工作的女同志,她没有自己的小圈子,没有自己依靠的人,她从来不会拉拢任何人。
白玫发现,林之玉几乎没有几套衣服,她就那么一点可供换洗的服装,也都朴素大方。她不化妆,永远是素面朝天,她这个人,白玫认为最不具备吸引男性目光的条件。
白玫不记得《红楼梦》中有句诗叫“淡极始知花更艳”,有一种人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人格的魅力是华丽的衣衫装扮不出来的。“腹有诗书气自华”,迟德瑞敬重的是林之玉的人品。
白玫还注意观察了林之玉的身体,本来,林之玉的身体是无懈可击的,身材苗条匀称,皮肤洁白细嫩,尤其那双手修长细腻柔软,不要说男人,女人摸了都舒服得不想松手,她的面貌更是年轻而美丽,但是,白玫发现这个美人有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她因为剖腹产肚子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疤痕,像条大蜈蚣一样趴在小腹上,难看极了,迟德瑞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想来他不会去碰这样的一条大蜈蚣。
毫无疑问,白玫这次又想错了。
当迟德瑞面对着美丽高尚的林之玉的时候,他怎么会有肉欲的想法呢,如果他对这位女士有爱情的话,那也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那是她白玫无法比拟的,也无法理解的。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白玫觉得,林之玉已经对她形成了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