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盼恩局促的站在门口，微凉的夜晚只套了件暗色单衣，毛躁的头发随意编成辫子搭在肩上，露在外面的皮肤满是或新或旧的伤痕，看不清神色的脸上似乎也肿了一大块。
两个孩子对这个不常见的姨母陌生的很，纷纷探出头来观望。
何盼兰透过幽暗的月色看见她背着一小块花包裹，看出对方的不自在没露出什么其他神色，侧开身让她进来，声音如常。
“五姐？大晚上咋跑我这来了，吃过饭没有，我和孩子刚吃完还剩点菜，你要是不嫌弃，我给你炒个鸡蛋凑合一顿。”
姊妹俩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说话了，上回仿佛还是做姑娘时躺在一张床上闲聊，那时候哪能想到以后会把日子过成这样呢？
就这样平静的问候，都能让何盼恩眼眶通红，泪流不止。
“盼兰，谢谢你……”
何盼兰把孩子们赶去睡觉，看着桌上的残羹冷饭还是给她下了碗面条，放了颗荷包蛋。
看着人狼吞虎咽吃完，也了解了人为啥大半夜跑出来。
起因是何盼恩捡鸡蛋时不小心摔碎一个，被李素梅一顿煽风点火挨了何母一顿骂，争执中甚至打了她一巴掌，何盼恩只以为何母舍不得鸡蛋，哭着说就当进自己肚子了。
这话原本是安慰自己娘，没想到何母更是暴怒，当场表示赔钱货不配吃鸡蛋，尖酸刻薄的话彻底寒了何盼恩的心。
如果就这还不足以让她鼓起勇气跑出来，更戏剧性的是，她下午伺候完丈夫洗漱，倒水时意外偷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何父何母居然去赤脚大夫那里拿了影响生育的药下在她身上！何盼恩吃了几年身体早就垮了，别说怀孩子，就是身体都吃出了点毛病，难怪这么多年一直没怀孕。
听到这样荒诞又离奇的事情，她只觉得晴天霹雳，一下子联想到近期的腹部酸痛的事，原本还以为是过度劳累，没想到是吃药把身体吃坏了！
爹妈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把她拴在娘家，不想她生娃离了心，想让她一辈子为这个家，为何忠耀当牛做马！
就是从小到大失望无数次，还是又悲又愤，躲进屋里大哭一场，彻底死了心后，何盼恩抓紧时间偷偷收拾了几件衣服，拿了点钱直接离开了。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大胆的时候，但是绝不后悔。
她逃出村子本想直接连夜去县城，但不知道为啥还是跑来了何盼兰这里，哪怕是要走，她也想再见见姊妹。
何盼兰也知道她为啥来不找其她姐妹找自己，原主虽然和家里不太亲近，但和这个名字相近的五姐有几分情分的，两人年纪相仿，做闺女时关系还行。
她一点也不惊讶何家能做的这么狠，倒是没想到何盼恩能翻然醒悟，只是迅速抓住重点。
“你和你男人领过结婚证不？”
“没！娘说为这档子事儿跑一趟县城不值当，一家人吃了顿饭就算成了，而且我家男人那情况……也领不了，当时我心里还不舒坦，现在看来幸好没扯证。”
她呐呐放下吃的精光的碗，神情有些低迷，低着头看自己粗糙发裂的手，不断的摩挲。
“娘每半个月都给我喝一碗糖水，我以为是她心疼我，记挂着我……没想到水里被下了药，我还想着爹娘喜欢男娃，我以后和男人好好过日子也生个男娃……”
“盼兰，大家都说几个姊妹里二姐嫁的最好，不过我却最羡慕你，要是我早点想明白就好了。”
何盼兰摇摇头，与其说羡慕她，不如说被她上回说的话撼动了，这年代有多少女人到死都不敢反抗不公，麻木的自欺欺人。
她也意外这个五姐没有指责她不孝，反而有勇气逃离，自己能做的只是尊重对方的选择。
“没扯证就好，你去县城有落脚的地方吗？”
何家除了外嫁去县城的何莲蓉，在县城也没有什么亲戚，现在招工的也少，怕是不容易找到事干，况且手头没有介绍信，一个女人在外面实在难过。
“我想着先去县城看看，留在村里迟早会被爹和娘找到的，盼兰，我来这的事也希望你能瞒住，别告诉爹娘和忠耀……”
何盼兰自然不会瞎说，也没说啥挽留的话。
她也不是圣母平白无故弄个人回来养着，摆摊也不需要再添一个人，虽然屋里住得下，但是无法和村里人解释，后续还有何家的人纠缠不清，惹得一身骚。
想了想，还是把自己了解的县城几个招工的地方都告诉她，又从兜里掏出十块钱一块塞了过去。
何盼恩咋都不肯收下，她还是强行塞了过去，惹的人又是眼眶通红，低着头缄默不言。
生养的父母还不如外嫁没有联系的姐妹，她许久没吃到的鸡蛋，在今晚轻而易举地尝到……这十块钱起码可以保证在外面短时间衣食无忧了。
“盼兰，谢谢你！这钱算是我借的，以后姐一定还给你！”
“有啥感谢的，都是一个娘生的，你在外面过的好就行，在外面一定要留个心眼，县城啥样的人都有，可不像村里知根知底的。”
何盼恩点点头，在外面再苦再累都比何家好。
她算是真的想通了，现在身体生不了娃也不想着再嫁了，现在可以做生意，她总能碰到运气遇到招工的。
说到做生意，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抹了抹眼泪，赶紧提醒道。
“盼兰，我前些时听娘说要托二姐打探一下你在外头做啥生意，到底挣不挣钱，指不准又要起啥心思，你可得注意点！”
何盼兰又是一阵无言，上次都闹成那样了，感情何家还是没放弃薅她的羊毛。
她虽然不喜欢有人在暗处盯着，不过也不怕，来一个骂一个，反正她没啥道德，谁也绑架不了，何家人要是再招惹她，就只能把何忠耀那件事抖出去了。
“成，我记住了！”
何盼恩想趁夜路赶到县城，怕时间长了节外生枝，并没有多呆，姐妹俩又聊了几句人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