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纬从酒店大堂走出,身后传来主持人圆场的声音。
见气氛一度尴尬,主持人匆匆收场了:“恭喜诸位获奖选手,现在我宣布,千蜀绣艺大赛总决赛于4月16日举行,赛事具体事宜,等会儿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将比赛手册发放到各位手中。”
经纬刚走出酒店大堂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苏唐。
经纬暂时不想见他,回避着他的目光。她想匆匆离开,权当没看见他,可苏唐却主动走上前来,他道:“刚才的事我通过直播已经看到了……”
“也许你是对的,也许我们苏氏绣坊是对的。真相究竟如何,很难考究。事已过百年,我希望你能轻松些,不必将所有的一切都压在自己身上。”
苏唐在心里掂量了很久,开口道:“不管是京尚绣坊还是苏氏绣坊,最重要的是做出让世人称赞的蜀绣作品。4月16日的决赛,我希望你们能参加。”
经纬抬眼望着他,问:“你是用评委的身份跟我这么说,还是以苏氏绣坊常务副总裁的身份跟我说?”
“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如果你是以评委的身份跟我这么说,说明你认可了我们京尚绣坊的绣艺和过往,如果你是以素食绣坊常务副总裁的身份跟我说,我是不是可以看成你在向我下挑战书?”
苏唐嘴角微动,“原来经家这么多年把那么多力气都花在了生闷气和跟自己较劲儿上。”
“还不是你们苏家害的!”经纬怒了。
苏唐道:“不管当年的事真相如何,你都应该参加决赛。决赛奖金丰厚,还能为你们京尚绣坊扬名,沉寂百年也是时候咸鱼翻身了。”
说完,苏唐转身走了。
经纬看着他的背影,不悦地自言自语:“说谁咸鱼呢?”
苏唐的身影刚转入拐角,就有人匆匆跑来,将经纬团团围住。
他们是宫老太太派来的人。
“经小姐,我们来接你。”
经纬道:“我跟我弟弟说两句话再走。”
当年跟随林雨柔一同失踪的蜀绣《洛神赋图》即将出现在拍卖会上,她不能坐视不理,无论如何都要想想办法。
她明知道自己没钱,但还是想拼尽全力做点儿什么,以不辱没“京尚绣坊”刺绣人的出身。
可是,宫老太太的人拒绝了,他们道:“您还是直接上车比较合适。”
经纬见他们各个执拗,想必说不通,只能作罢。
经纬刚上车,一个女人就拉开车门坐到了她的身旁,是宫老太太的秘书陶雯。
陶雯满脸挂着春风般的笑意,比寻常看到的僵化式的服务微笑自然甜美,但同样程序化。
简单地打过招呼后,陶雯问她:“经小姐,您刚才有见过苏常务?”
“怎么了?”经纬不喜欢这种被绑架的感觉。
陶雯笑道:“为了保证绝密针法不被泄露,经纬小姐暂时还是不要接触旁人得好。”
这是警告吗?经纬心里不舒服,便没搭腔。
车开得很急,没多久就到了宫老太太的家。
宫老太太已经在刺绣房里等候许久了,当经纬推门时,她头也不抬,只道:“我们开始吧。”
经纬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穿针引线。
经纬是个合格的老师,教授针法的时候很认真,废话不多,句句是要点。加上宫老太太对于蜀绣有非常丰富的经验,学习起来很顺畅,一点就通。
宫老太太并没有因为学习顺畅就沾沾自喜,她眉头不展,藏着心事。她很清楚,按照经纬所教的那样依瓢画葫芦很容易,任何稍有天赋的学徒都能做到,但她想做到举一反三!
如果能对针法举一反三,便能窥探到针法的玄妙,说不定到时候就算没有经纬教她,她也能摸索出刺绣《洛神赋图》的其他针法。
可惜——她做不到!
宫老太太不动声色,只是安静地刺绣,事实上她额头已冒出汗珠,心里惴惴不安。
午餐时间已过,绣房外,管家和佣人们挤在一团,一脸焦急,想叩门叫宫老太太吃饭又怕打扰到她。
“管家你看,宫老师不出来吃饭,身体会吃不消的。”
“还是再等等,打扰了宫老师的正事,又该挨骂了。”
“要不要送盘巧克力进去?要是低血糖,晕倒了就麻烦了。”
大家把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被绣房里的宫老太太听见了,她心急火燎,正在气头上,把门一推开,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佣人和管家都不敢说话了。
宫老太太见吴阿姨手上有一盘巧克力,没好气地从她手里拿过,转身回屋了。
佣人们赶紧散了,管家也匆匆走开。
下午三点左右,宫老太太总算打开了绣房的门,她脸色苍白,扶着生汗的额头,冲楼下的管家喊:“快,叫救护车!”
管家和佣人们都慌乱起来。
管家对佣人们安排起来:“你们上楼照顾宫老师,我去开车。叫救护车不如我们自己开车更快!”
佣人们跑上楼,扶住虚弱的宫老太太,她却虚弱地推开佣人,说道:“不是我,是那小丫头。”
推门看去,经纬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佣人们粗膀子粗胳膊的,把经纬扶上了车。
管家和两名佣人带着昏迷的经纬去医院了,宫老太太则留在家里,慢慢喝了一杯葡萄糖水后总算缓过劲儿来。
吃过午饭,宫老太太只觉身体疲乏,本想休息却毫无睡意,只好到书房里看看书,以此打发打发时间。
宫老太太正要取一本旧书来看,忽然看到书架上有一本暗红底纹的厚书被动过。
她把这本书取下来,上面写着“宫氏族谱”四字。
“那小丫头怎么会翻我家的族谱?”宫老太太翻动了几下族谱,一不小心看到一页被撕毁的书页。
她的视线落在锯齿一样的裂痕上,视线微微一颤,浊泪滴落。
回过神来后,她像被烫到了似的,把族谱扔回了书柜里,并转身离开了书房。
医院里,经过急救,经纬已经苏醒,正躺在病床上休息。
虽然还有些头晕,脸色也还没回转,但已经舒服多了。
护士走上前来,在手中本子上写写画画,同时问经纬:“经小姐,您家人电话多少?我们院方需要联系您的家人前来。”
经纬不想让他们担心,道:“他们都很忙,不方便过来,我已经没事了,我自己可以办理出院等手续。”
护士道:“你的情况很严重,需要通知家属。”
“严重?”经纬心里咯噔了下,“究竟……什么情况?”
护士停下手中的笔,看向经纬,“等您家人来了,我们会把详情告诉给您的家人。”
“护士!”经纬忽然激动起来,“我是智力健全、心理承受力合格的成年人,有什么情况都可以告诉我,我承受得住,也知道如何安排自己的事。”
见护士迟疑,经纬又道:“我的家人,要么年事已高,身体还不好,说不定就快患老年痴呆了。要么患有失忆症,听半句丢半句。护士,您觉得把他们叫来更合适,还是跟我沟通病情更合适。”
护士道:“并不是有什么病情是不能跟您说的,而是您的病需要时常有人在身边照顾,如果家属能配合是最好。”
经纬心里不是滋味,但她不动声色,说道:“您说吧,我会安排好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