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文绒见苏曼妘红了脸,不吭声,知道她心里没底,她递给苏曼妘一个坚定的眼神,并说道:“评委组的各位老师心中自有天平,没人能花钱买通他们,让他们做出违背内心的选择。”
丁凤仪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些事还是不要说得太绝对。”
苏曼妘突然看向丁凤仪,问道:“蔡太太与先生一起过来,是因为喜欢蜀绣吧?”
丁凤仪不明白苏曼妘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微愣了下,高高在上地问:“当然,有什么问题吗?”
苏曼妘道:“既然喜欢,那就在展示各位获奖得主的作品时多看看,应该不会太失望。”
她的话很委婉,就是提醒丁凤仪看蜀绣就看蜀绣,故意挑拨离间颠倒是非只会让彼此脸上都难看。
丁凤仪没有听懂这层意思,推了下身旁的丈夫,不满道:“什么意思嘛!”
苏曼妘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不管丁凤仪和蔡培竣说的话有多难听都不要动怒,今日的焦点应该在蜀绣和各位获奖的刺绣人身上,节外生枝只会让举办赛事的目的功亏一篑。
旁边不少急着注意到了苏曼妘这端的情况,心心念念能闹出个大新闻好让他们业绩翻倍。
蔡培竣没有什么顾虑,他冷着脸斥责苏曼妘:“苏董事说话真有水平,就是不知道如果没有了我们盛天绣艺集团做支撑,你还是不是这么有水平。”
丁凤仪一副小人嘴脸得意地打量苏曼妘,等着苏曼妘赔笑脸。可惜,苏曼妘生气归生气却不肯赔笑脸拍马屁。
这时,苏唐走了过来,站在苏曼妘的身边,对丁凤仪和蔡培竣道:“盛天绣艺集团之所以成为刺绣行业的龙头老大,是因为对品质要求高,对艺术有追求,做生意做人都让人敬佩。盛天绣艺集团选择我们苏氏绣坊合作,一合作就达二十多年之久,是看中我们苏氏绣坊有同样的追求。如今,就因为我们苏氏绣坊不肯违背比赛章程就要断绝和我们的合作,那我们无话可说,悉听尊便。”
苏唐的到来让苏曼妘很是诧异,相比眼下的争执,她更在意经纬和经乙的情况。
颁奖的事,二人应该是无缘了,但从心底深处来说,苏曼妘并不想到两位年轻有为对蜀绣一片热忱的年轻人被病魔折磨。
苏唐身后并无旁人,可见经纬和经乙还在医院。
此刻,舞台上,主持人在说了一堆热情洋溢的话后,喊道:“接下来请欣赏一段舞蹈,《逐云火凤凰》。”
说完,主持人快步走下了舞台。
主持人身后,舞蹈队穿着金黄舞衣上场,在袅袅白烟中翩然起舞。
台下,苏曼妘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个舞蹈是临时加的。
因为按照约定好的流程,根本没有这个舞蹈。
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曼妘的秘书乔骏玮走了过来,在苏曼妘耳边汇报了情况:“董事长,冠军得主正在换衣裳,等歌舞表演结束就能上场了。”
听他这么说,苏曼妘总算放心了些。
颁奖典礼即将结束,她的心里多少有些遗憾。虽说她不喜欢京尚绣坊,每次都是在心里勉强说服自己后才总是帮经纬和经乙说话,但她还是觉得以经纬、经乙的实力,是可以得到一个奖项的。
前几天她忙得焦头烂额,没有时间和心力查看所有参赛选手呈递上去的绣品,自然也没有看到经纬和经乙的刺绣成品。但她一直以为,这等出类拔萃的刺绣人,怎么说也能评选到优秀刺绣人的行列中。
突然,苏曼妘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条短信,哥哥苏成哲从海外发来的。
他醒了?
苏曼妘眼眶一热,难掩激动。
短信上写着一句话:绝不能给京尚绣坊的人颁奖!!!
三个感叹号,可见苏成哲对这件事有多在乎。
紧接着苏唐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苏唐从侧门退了出去,在安静的角落接听了电话。
电话那端传来苏成哲的咳嗽声,旁边有医生用英文劝说他放下电话,安心休息。
“爸……”苏唐心疼不已。
苏成哲重喘着,用虚弱乏力却坚定执拗的语气提醒苏唐:“京尚绣坊的人剽窃、抄袭,罪不可恕,我们苏家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他们!也绝对不可以把奖颁给他们!”
苏唐劝道:“爸,您安心养病,这些事交给我和姑姑吧,我们一定会办好。”
“不!”苏成哲拼命一般发出重喘般的嘶吼:“我太了解你了,你心慈手软,总把公平、公正看得极重。京尚绣坊的人必须为曾经做错的事付出代价,你允许他们参赛,是纵容错误,是告诉众人蜀绣是可以用肮脏卑劣的手段完成。”
固执,做事一根筋,这就是苏成哲。没有商量的余地,认定了就是认定了。
苏唐沉默了刹那,回道:“爸,您打错电话了,我不是千蜀绣艺大赛的评委。我不能决定京尚绣坊的刺绣人能不能得奖,我也不能决定将他们从比赛中除名。”
苏成哲忍着痛质问:“好,那你告诉我,谁可以!”
苏唐心疼了,劝道:“爸,您安心养病,等您病好了我们再讨论这些事好吗?”
苏成哲并不罢休,他道:“我会挨个挨个打电话,总之,绝不能让京尚绣坊的人出现在我们的颁奖典礼上。”
电话里传来一串盲音,苏成哲挂断了电话,应该是忙着给评委组的人打电话了。
苏唐推开侧门,回到颁奖现场。
台上,精彩的蜀绣之舞《逐云火凤凰》已经结束,主持人重新走回到了台上。
“精彩的蜀绣之舞让我们目睹了蜀绣的美丽,感受到了天府文化的魅力。我非常荣幸能够参加这次颁奖典礼的主持人,这次难得的机会让我看到了蜀绣刚柔之间的艺术。”
“接下来我们要颁发的是千蜀绣艺大赛总决赛冠军。”
“跟之前的流程一样,我们在宣布冠军得主之后,会将夺冠之作展示出来,由我们的评委组老师对其进行详细的讲解。”
主持人卖足了关子,别说其他人了,就连苏曼妘、宫文绒等都被吊足了胃口,盯着舞台周围,寻找等会儿要上场颁奖的冠军。
苏唐无意间看到了苏锦,不是让她在家里休息吗?怎么跑来了?
苏唐担心苏锦会像经纬和经乙一样犯病,赶紧走了过去,趁着苏锦跑到舞台后台之前揪住了她。
“哥……”苏锦结巴起来。
“找经乙?”苏唐问。
苏锦点点头。
“你以后离他远点儿。”苏唐说起经乙时有种焦头烂额的疲惫,他还想再劝几句时,台上主持人激动地宣布:“下面,我宣布,千蜀绣艺大赛总决赛的冠军得主是——”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舞台之上。
“经纬和经乙!”
这两个名字从主持人嘴里蹦出来后,现场顿时陷入了沉默。
苏锦的眼里泛起泪光,和苏锦一样眼含热泪的人还有经纬的奶奶宫文琢,她在不显眼的侧门旁,坐在一张简单的小凳子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在梦中。
主持人的声音在空中回响:“经纬和经乙两位选手同时夺冠,这是评委组一再商量后作出的决定。”
主持人身后的VCR正播放着经纬和经乙参赛时的画面,决赛中,经纬和经乙无比认真地在比赛。
“来,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两位冠军选手上场,再次有请我们的颁奖嘉宾。”
在苏锦期盼的目光中,一身西装的经乙帅气地走上舞台。
苏唐的目光直接略过了经乙,看向经乙身后的经纬。
一束舞台光打在经纬的身上,她穿着一身红丝绒的刺绣旗袍,步履款款,步步婀娜。额前一缕卷成半圆的小刘海把她本就精致的脸修饰得女人味十足。
主持人像没看见经乙似的,直接走到了一身旗袍的经纬跟前,热情地询问:“敢问经纬小姐,您身上的旗袍所用的刺绣,可是出自你本人之手?”
经纬回答道:“旗袍上的图案有绣有画,上面的刺绣很少,只有我胸口前几朵松针。刺绣确实出自我手,但用的并不是我们京尚绣坊的刺绣手法,而是用的姜门刺绣手法。”
主持人和在座众人都非常吃惊。
“经纬小姐前日才继承了姜授老先生的传承,这么快就赶出了旗袍上的图案?”
经纬回道:“这几朵松针是我在候场的时候临时赶制出来的。姜门刺绣绣出的图案风格比其他蜀绣的图案风格要粗犷一些,下针快,成图快,就算只花半个小时的时间也能绣出一幅比较完整的图案。”
“姜授老先生生前为越来越少的地方能用上姜门蜀绣而遗憾,我今日便做了大胆的尝试,将其用在丝绒上,以金色丝线为主,构出松针图案。时间仓促,构图有限,但效果非常好。”
主持人赞同地惊叹道:“经纬小姐说的没错,丝绒细腻又大气,用普通的蜀绣方式却容易消减了丝绒材质本身的大气,显得不够气场。但您身上这件,刚柔并济,非常大气,确实是对姜门蜀绣一次勇敢且成功的尝试。我相信,如果姜授老先生在天有灵,一定会非常欣慰。”
一旁的经乙还以为主持人会找自己说上两句,毕竟在登台之前他就准备好了一堆腹稿。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上这么隆重的舞台,不说上两句岂不是浪费机会?
可惜,主持人只是客套地点点头,对他做了简单的几句介绍后就让颁奖嘉宾给其颁奖了。
颁奖结束,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上台,接过话筒,开始详细解读经纬和经乙的作品。
先呈上来的是经乙的作品,大屏幕上播放出来的时候就引来一阵惊叹。
老先生从构图到用色,到下针的功底等方面说得非常详细到位,听得经乙怪不好意思。
有人悄悄戳了下经乙,回头看去,正是苏锦,她冲经乙笑了笑,“恭喜你。”
苏锦笑起来很动人,经乙的心里顿时洒满了眼光。
苏唐注意到了这一切,他紧拧着眉头,显得心事重重。但是,看到苏锦脸上的笑容时,他又打心眼里感到快乐。
苏锦的自闭症好像在认识经乙后慢慢好转了。
经乙还没享受够被人夸赞的滋味,解读作品的老者就放下了话筒走下了舞台。随后是另一位资深蜀绣研究者开始讲解经纬的刺绣。老先生白发白须,俨然从仙山下凡的神仙,自带傲骨和仙气。
老先生一站到讲台前,现场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记者们蓄势待发,纷纷摁动快门。
显然气氛要比介绍经乙的作品时浓烈热情得多。
经乙无奈地耸耸肩。
这是幸福的无奈,他由衷地为姐姐感到高兴。
可是,当大屏幕把姐姐的刺绣作品清楚地展示出来时,场内却一片哗然。
经乙看向大屏,屏幕上的宫扇配色红绿相间,非常——俗气!
就是这份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俗气引起了众人的惊叹!
台下,苏曼妘和苏唐可以清楚地听到众人的议论声,没一句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