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容止成亲后三日,潼关大捷的消息入京,他在接到捷报的那一刻就冲进了宫,向他的父皇请旨去潼关。
我看着他点了五千兵马,却只率一百亲卫狂奔,途中跑死了三匹马。
他担心步溪。
步溪醒来看到他在床头,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恭贺太子殿下新婚,臣为天下喜。」
容止夺门而出,没看到步溪眼角落下的泪。
此后,容止再未同步溪说过话,下达任务时也是由军师传递。
情之一字,越是局内人越难堪破,两个人别扭的相处着,一个假装洒脱,一个死要面子再不肯低头。
但是我看的见步溪身后的暗箭是容止在数十米外扔出了自己的刀挡下的,他没了武器腹部中了一刀。
也看的见容止受伤步溪扯着军医的衣领低声命令「治好他」,甚至不惜以身涉险攀万丈悬崖为他取灵芝吊命。
凤凰有自己的骄傲,绝不为妾,却也挡不住心底炽热的爱意。
我终于见到了两个人正常相处的时候。
容止躺在床上,步溪几乎寸步不离,容止抬手时步溪便会自然的递给他地图,两个人一起讨论兵法战术,讨论如何吞掉周边的小国,绝口不提往事,我看到周围全是粉红泡泡。
容止伤好后,两人一起并肩作战,很快周围的几所小国尽数归降,上京皇帝大喜,觉得真的是月敏填补了命格,大加封赏。
事情一帆风顺总是要出点乱子的。
步溪被贺月骗走了。
贺月是个有脑子的,他骗步溪的理由很简单很粗暴,拿了支凤钗告诉步溪她妈没死,回了大徵找哥哥。
我看着步溪跟贺月走的时候想扒开步溪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是怎么又笨又聪明的。
哦对,那支凤钗是月敏给贺月的,她也没啥别的理由,就是纯嫉妒。
我看着容止的反应,还是没什么变化,看来他确实啥也知道,但是还是立了月敏做皇后,嗯,好痴心的渣男。
贺月带走步溪带她见了一个仙风道骨的公子。
巧了,那公子还恰恰是我七十年未见的师傅。
我师傅还是我师傅,最善于扎人心肺。
他说,步溪辅佐错了人。
真正能够平戈治乱的人是贺月,这就是为什么贺月与容止每次交手都能获胜的原因。
但她是个bug,她与容止同有凤凰血脉,两人联手欺了天地,本来十年就能止住的战争因为她不知道要延长多少年。
「我不信。」步溪苍白了脸,却还是嘴硬。
我师傅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静观其变。
很快容止就带着兵来到大徵最近的城池叫阵,让贺月交出步溪。
贺月带人守城,十日,容止筋疲力尽,城巍然不动。
步溪信了,她盼着天下归安,却因为自己将太平盛世延后数年。
「我要怎么办?」她在城墙上看着体力不支仍不撤兵的容止,问我师傅。
「你可以拨乱反正,帮贺月。」
「那容止呢?」
「若要天下归安,他必死无疑。」
步溪没有说话,下了城墙,一夜未睡。
第二天,她披上了大徵的铠甲,打开城门,站在了容止的对面。
容止看着她的眼睛满是震惊,连我见了都心痛。
「你当时见到她时,心里想的是什么?」我问容止。
「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身上无伤,刀刃在离我三寸时转了方向。」
怪不得我师傅说他不是天定的帝王,情痴心软,难成大器。
五
步溪放走了容止,被囚于寝宫,我师傅偶尔与她下棋,她总是迟疑不定,满盘皆输。
「你走吧。」我师傅终于在她不知道多少次压四路后轻叹一声。
「没关系吗?」她猛然抬头,眼里第一次有了希望。
「命盘已经乱了,我以为将你留在这能重回轨道,如今看来于事无补,他们二人每次交手难分胜负,或许,你的决定才是关键。」
步溪回了容止的军营,没见到容止,迎来的是她亲手研究的阵法,她曾经同袍的兵士将她围在中间,恨不能取她性命。
容止的军师动了恻隐之心,放她走了。
她回了上京,要找那位说容止是帝王之命的道士,见到的却是月敏。
「命盘已乱,容止将有机会坐上天下之主的位子,而我,会是她的皇后。」
月敏笑的花枝乱颤,我催动意念轻探,她是蜚的后代。
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
「为什么选容止,而不是贺月?」
是啊,如果只是想做皇后,那嫁给贺月就可以了,何必大费周章。
「我就是要把你们凤凰踩在脚下,让天下看看,他们唾弃的毒物也有翻云覆雨的本事。」
容止听到这话,脸色越来越不好,连站立都勉强了。
「不过,你依然能够为你心心念念的天下做出牺牲,你愿不愿意以身饲毒,去了自己的凤凰血脉,成为魅,帮容止夺得天下,彻底改了命盘,让天下重归安宁啊?」
月敏轻飘飘的坐在椅子上,嘴里的话确是毒的不得了。
「你有办法?」
「当然。」
「好,让我见容止一面。」
「我不会再见她,她三番五次的背叛我,留着她的命已经是我仁慈了。」
月敏向容止禀报时,他这么说,暗处的步溪扶着墙缓缓蹲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肯哭出声。
「阿溪。」我身边的容止尝试着为她抹去泪水,却一次次穿过她的脸。
「没有用的,你我就是个化形,他们看不见听不见也摸不到。」我出生言提醒。
他好像也听不见我说什么,就蹲在那陪着步溪,直到她失魂落魄的离去。
我知道蜚毒,我没想到这么毒。
她的方法就是让步溪进入毒物池,那毒物池里是上万条蛇,蝎子,毒虫在一起互相交缠厮杀,我站在旁边就想吐。
步溪几次尝试进入,却都在池边顿住了脚。
恐惧,是生理上的本能。
「你是真心爱他吗?你不会伤害他吗?」步溪盯着月敏的眼睛。
「当然。」
话音刚落,步溪就跳入了毒物池,她怕迟一步,因肯定的答案生出的勇气便没有了。
六
「不要!」我身边的容止毫不犹豫的跟随她跳了进去,想拉她出来,但是毫无用处。
「靠!」我没办法,他离我这么远,我没办法带他出去啊,跳吧,反正也是化形,伤不到我。
刚一跳进去,我就后悔了。
是伤不到我,但是我有感知啊。
千万条毒蛇在我身边吐着芯子划过,齐刷刷的往步溪身边涌去,我只是化形身在其中,便感受到巨大的压力,步溪究竟承受着多大的痛苦,我无法想象。
开始时,步溪还能抓住身边的几条蛇,砍死凑近她的毒蜘蛛,渐渐的,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她开始生吞那些毒物。
「你救救她,我求你了,你救救她,我什么都给你,我求你拉她出去。」
容止再没有了高贵雍容,他看着步溪神志不清他无能为力,只能来到我身边声声祈求,帝王的自尊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容止,我做不到。」我只能拉他回了现实,如果在里面呆下去,我不确定我们还能回来。
他瘫坐在地上,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他心爱之人最后一刻,是无尽的痛苦与恐惧。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他身后的蛇女将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肩上,以示安慰。
他踉踉跄跄的起身,掀起了斗篷,里面的脸布满鳞片,覆盖了原本的面容,丑陋可怖。
我正在想,容止以后对着这张脸要如何想起步溪呢?
容止就回过身,郑重下拜,向我叩了三个头。
我赶忙跳到一边,人皇之礼,虽然我不是受不起,但是会折寿啊。
「你想办法,救救她,让她恢复原来的样子,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吓了一跳,仔细想了想,直接拒绝有点无情,「那你把皇位禅让给我吧。」
「可以,你若答应,我可以立时写下禅位诏书。」
说完他就开始撕衣服。
「别别别,你冷静点,我没办法救她啊。」换我慌了。
「你是比翼鸟,是瑞兽,又与她同宗,你想想办法。」
「你见过我师傅!」
我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能无误的找到这,还知道我是比翼鸟,一定是那人告诉他的。
他没说话。
这个老头子,什么都知道,他让容止找到这,就是想我救步溪。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一次都没有。
「容止,我做不到,也不想做。」
我比翼鸟一族寓意幸福美满,但也不是干吃白饭的,我们的灵丹可解百毒,若是双翼合璧,便能荡涤天地浊气。
可我七十年前就失去了我的夫君,拜我的师傅所赐。
我若是强行将毒气吸入灵丹,只怕我再无生机,我们比翼鸟是心地纯善,不是傻子。
我关上了门,容止就在院子里,第一天站着,第二天跪着,第三天摇摇欲坠,我也实在看不下去了。
「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回去告诉我师傅,让他回来见我。第二,凤凰的传世玉珏沉碧,找到它就能淡化部分毒气,加上我的灵丹,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容止朝我拜了拜,转身走了。
师傅,你会回来吗?
七十年了,你有时间管别人的闲事,却不肯给我一个交代吗?
七
半个月后,满身是伤的容止在我师傅的搀扶下回到了这所小院。
「骓月,你得救他们。」这是我师傅消失七十年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拒绝的话还是咽了下去,拿过他递的沉碧。
我捻一个心诀吐出灵丹,与沉碧一起吸收步溪身上的毒气。
我终于体会到了步溪当时的痛苦,百余种毒物加上蜚的唾液能使人在极寒极热中交替,痛,万箭穿心,就像一万只蚂蚁在啃咬全身,我终于抵不住,一口甜血喷出,灵丹护主回到了我的体内。
「没事吧?」我这位师傅好歹还有点良知,知道关心徒弟死活。
容止撑着病体去看步溪,突然,步溪从昏睡中醒来,双眸猩红,向容止脖子咬去。
若不是我师傅拉他一把束了步溪,容止此刻怕是没命了。
「她为什么没回来,还变成了这个样子?」容止惊愕的看向我。
「我在吸取毒气的同时也在抽取她侍主的指令,毒气没了,她的魂魄会重新占据原神,但她没有魂魄了。」
我平了平气息,勉力向容止解释。
蜚驱动毒物吃掉了步溪的魂魄,凤凰血脉当真一点不剩。
「那她……会怎么样?」
「会不分对象的攻击他人,直至力竭。」我也不忍心。
我也不知道要如何交代,容止为了拿到沉碧一定吃了不少苦头,谁也想不到蜚狠毒至此。
我看着容止像失了魂魄一般坐在地上,任肩上的伤口流血不止也一动不动,那声抱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关系,还有办法。」我师傅伸手止住了血。
我拉他出去,「你不能再给他希望,步溪现在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毒物,她甚至连傀儡都不是了,你还有什么办法?」
「骓月,比翼鸟可移魂换魄,是你们的秘术,是吗?」
我不敢置信的望向他,移魂换魄不只是秘术,还是禁术,我如果用了,我的下场就是灵丹尽毁,彻底脱离比翼鸟一族,甚至会引来天罚。
这就是我心心念念七十年的人,这就是我当初拼死相护的人,这就是我信了几百年的人。
当年,青鸟与我族开战,他为了平息战争,孤身一人闯进我族领域,我敬佩他,在父王神鞭落下的时候挡在了他身前。
他修炼万年,与盘古同寿,父王同意两族停战,但是要带我修炼,他答应了。
我大婚之日,我夫君逃婚,他带人拦住去路,抓他回来却为他求情,婚约取消。
比翼鸟一族自出生起便有命定之人,若是毁约,我此生便不能再嫁,甚至不能展翅。
他说「我娶你,我会是你的坐骑。」
我满心欢喜,风姿绰约,仙法超群,这样的人又怎能不是我的心头爱?
只是我自知修为不够,容貌也不算秀丽,我不敢痴心妄想。
时隔多年,我仍然记得他在众人面前向父王求娶我时,我拼命忍住的眼泪和心愿达成的窃喜。
他带我出了领地,却来到了这人间,他说他要去做一件事,等这件事做完,他会回来履约。
我一年一年的等,没有亲族,不能飞翔,耐心消磨殆尽,我盼着他回来,哪怕他说一声「我不娶你了」,也算是全我多年痴心。
他没有,他回来不是为我,如今还要将我置于死地,我一遍遍回想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他,扪心自问,我除了想要跟他在一起的贪念,再无一丝不是。
「为什么?」我想知道是他变了心,还是一开始就把我当成可利用的棋子。
「骓月,你必须救她。」他有些焦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连一个敷衍的借口都不愿意给他的未婚妻子,就想让人家献出半条命。
我后悔了,比翼鸟最是痴情,选定一人同生共死,但我选错了人,看走了眼,付错了真心。
「我不救,你有本事就逼出我的灵丹,渡入步溪体内,她同样能活。只是我死以后,记得告诉我父王一生,我们此生不得见,死讯总是要传给他的。」
说完我就回了屋,他想拉我的手停在半空,我居然还有些心疼。
步溪就在我旁边,师傅施法后她又昏睡过去,只是不知道这次能坚持多久。
我想问问她,后悔吗?
她在天下与爱人之间选了天下,在自己与爱人之间选了爱人,我有些羡慕她,至少,她的爱人始终选择她。
我望向窗外,师傅与容止并肩而立,我偶尔能听见他们的交谈声,他们在商量让步溪清醒的办法。
八
原来,他在意一个人是这个样子的,是知道她心里的人是容止也依然放她离开,是在她成为傀儡后指点她的爱人来找生机,是明明不想见我依然为了她回来,是愿意为了她献出自己的灵丹。
他有没有想过,其实不需要这样的,我在乱世沉浮了七十年,黑暗,杀戮,背叛我都看惯了,他只要说一声,只要告诉我,也不至于让我守着一间破屋子蹉跎了这些年。
我还是在他将自己的灵丹送入步溪的身体前一刻阻止了他。
「鸾羽,你求我,就像你当初向我父王求娶我一样,只要你开口,我就救她。」
我所有的希望在他俯身向我行礼时尽数破灭,「青鸟鸾羽,以青鸟族主的身份求骓月,救活步溪。」
我没让他起身,他就那样弓着身子,他逼我。
「师傅,我的灵丹是你帮我修炼的,这一身本事大多是你教的,如今我还给你,从此以后,婚约作废,你我不必再见。」
我不再看他,转身问容止「我需要你的一魂一魄,我从未用过这则秘术,甚至不知道我能不能真的救回她,也不知道你没了这一魂一魄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还能不能记得她,你愿意吗?」
容止面色淡定的向我行礼,「若是过程中要二人择一,姑娘不必顾念我。」
「好,我需要两天修复灵丹。」
两天后,我早早的开始准备,鸾羽就站在我身后,其实何必如此,我不过准备一些法器,若我真有心思,我随时可以置步溪于死地。
我躲开他伸过来接药炉的手,「师傅放心,七十年来这些活我做惯了。」
我知他不在意,可我就是想说,我想把我七十年来日日夜夜的每一分等待都告诉他,我就是心有仇怨。
「等你做完这件事,我们就成婚。」他在我身后这样说。
我真的谢谢他,他让我明白,我百年痴心就是个笑话。
我布好阵法,将灵丹送入容止体内吸取魂魄,窗外雷声大作,逆天而行,必遭报应。
我用最后一丝灵力将我的灵丹亲手炼化,送入步溪体内,从此,她没了凤凰血脉,而我,再不是比翼鸟。
我强撑着走出木屋,一道天雷朝我劈下来,我没受住,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终于看到鸾羽为我焦急了一次。
九
我再醒来时,是在我比翼鸟的领地,身体里是鸾羽的灵丹。
其实不必,人间很好,即使我不能振翅,也可以用脚走遍山河,我回到族中,彻底成为了一个异类。
我没有再问过他的下落,或许是回到青鸟一族重新修炼吧。
我跟父王说,我还是想去人间一趟,我想知道步溪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了吗?
我再回到人间时,才知道不知不觉已过十年,听说皇帝十年前废了皇后,八年前迎一女子入宫,那女子对他甚是冷淡,但是皇帝却宠爱有加。
我还是去敲了皇宫的大门。
容止见到我,分外热情,我灵力全无,探不出他失了一魂一魄有何异样。
晚宴时,我见到了步溪,她雍容华贵,脸上却全无笑意,连对容止也是如此。
「她不记得你了?」我猜了个大概。
容止点点头,给步溪夹了一筷子菜,「她平安活着就好。」
她临走时,倨傲的打量我,「我见过你的画像,鸾羽心心念念的人并无什么不同。」
平地惊雷,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抓不住。
「容止,她什么意思?」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凌冽,他带我去了曾经的小屋。
我的一幅幅画像悬挂在小屋的每一处,嬉笑怒骂,活灵活现,作画人必定在心中描摹了无数遍,才能让我像照镜子一般看到自己。
容止的每一句话,都是凌迟。
七十年,哦,现在是八十年前了,那场婚礼我夫君的逃脱,是我谋划的。
我喜欢鸾羽,但我不能违抗比翼鸟一族的百年族规。
恰好,我的夫君去了一趟人间,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他并无背弃婚约的打算,是我总是有意无意暗示他要去找寻自己的真爱,是我,帮他策划出逃路线,为他开了比翼鸟族的出口。
他走那天,我看似闷闷不乐,实则欣喜不已,我以为,没有人知道我的心思,但是师傅在拦住我那位夫君的时候就知道了。
只不过我跟他都没想到,我的夫君喜欢上的姑娘是步溪的祖母。
步溪的祖母因为我那位夫君,背弃了凤凰一族与天族的契约,引来了由此引发了数十年战乱。
天道有轮回,我那位夫君是比翼鸟一族最短命的一个,而我,必须要为因一己之私挑弄他人贪欲付出代价。
鸾羽带我来到人间的第一天便算出来了我将死的结局,他走七十年,不是为了躲我,是为了重新将命盘归位,让我能平安的活下去。
他没想到这么难,也没想到因为蜚的参与,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命盘彻底打乱,而步溪是命盘的定海神针。
他晚了一步到毒物池,没来的及救她,他引容止来找我救步溪,只要我能重塑凤凰命格,依旧是人皇与凤凰在一起,便算是我弥补了错误,不必受罚,这是他为我找的求生之道。
他没算错,我用灵丹保住了命,但他因插手人皇的角逐要受到天罚,这是他为自己选的死路。
他在受雷刑之前把灵丹给了我,有他的灵丹,青鸟一族会护佑我。
听容止说,他连第一道雷都没扛过去,临死之前,托他送我回了家。
那些画,是他那七十年间描摹的,他也是无意间发现。
我来之前,设想过千万种结局,唯有这一种,我不曾动过一念。
我看着那些画,笔笔真心,他却从未宣之于口。
我那七十年,突然之间收到了回应,我却只有无尽的悲伤。
「步溪为什么爱上鸾羽?」我问容止。
「你的灵丹炼化进入步溪体内后,她就以为她爱的是鸾羽,他们甚至都没见过面,她总是来这座小院,在阴阳镜前一坐就是大半天。」
容止的语气尽是无奈,临走时给我撂下一句话,「其实我很知足,她至少活着。」
我很想问一问,值得吗?
其实我自己也有答案,值得。
后来,我没有再回家,我留在了小院,每日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探看阴阳镜,鸾羽的灵丹在我体内,无论他转生成什么样子,他的灵丹都会认出他。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终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