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的时候外头似乎下起了蒙蒙细雨,等到帘子挥开走下去才发现那是细小的雪晶。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
平安从后头箱子里找出一件厚实的白狐狸毛边儿披风,将她严严实实地围起来,只露出一个头在外头。她脸本来就小,被这么一打扮就显得更娇小了,仿若一个巴掌就能遮住。她自觉抬手给自己系上带子,把车里带出来的暖气牢牢锁在怀里。
平安飞快地扫了一眼李臻,见他没有露出不喜的神色才敛了声音,小声答道:“是呀,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
“没什么兆头不兆头,就是一场雪。”说着把手从披风里头伸出来,掌心向上,感受着雪花飞落的凉丝丝,似乎从严格意义上说这是她来到古代的第一场雪。不同时空的雪还都没差别,一样凉一样轻。
突然一只大手覆在她手上,热气散去变得冰凉的手骤然碰到温热的掌面,丝丝暖意就此渗透下去,沈烟云神情有点呆,只遵循下意识地将脑袋转过去。
“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在冰天雪地里头想,才刚跟你说的话又不记得了。”李臻面上不大高兴,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这双眼睛中有着一丝不安,沈烟云这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实在叫他放心不下,偏她就是不肯说出个所以然,只叫人干着急。
沈烟云摇摇头,到底没说什么,只乖顺地随他踏入别苑大门。
他们要来别苑玩的消息是老早就通知下去的,这时门两旁早已老实候着两排人,大门一开就齐刷刷地蹲下行礼。在外沈烟云一直不爱说话,该发话的基本就是李臻,她最多就点点头的事儿。
她当王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该会的礼仪已然十分纯熟,就这场景也很能齁住。视线只随随便便地扫了一把,忽然在某个人头上定了几秒,很快又淡定地转开了。
要是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点翠,当初只是叫人把她打发到庄子里头干活,没想到就是这个庄子。时过境迁,那点不愉早就消散地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看到熟人的感觉,很轻很淡,不在上心的范畴。
只是,看她那一身不差的装扮也知道这丫头即使被扔到这个偏远的庄子也依旧混地不差,可见脑袋聪明的人到哪儿都不怕混不好。
他们今日出发地不算早,到了庄子已然过了晌午,车马劳顿之下沈烟云反倒没什么胃口,跟李臻打声招呼后就奔着早就收拾好的主院去了。很明显,她此时需要的是睡眠,而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臻只略略一愣就点头了,他这个王妃也不是第一天表示不爱管事儿,还好她带在身边的两个还算会来事儿,既镇得了场面又管得了琐碎之事。有些时候李臻还曾担心过会不会叫那两位手中的权利过大导致自家王妃被架空,可真叫他说,沈烟云恐怕也不是多喜欢碰这些杂事儿。
也就这样吧,他家云儿不喜欢管就不管,贤内助不是谁都做得,她只要自己过地开心便好。就目前来看,那两个人还算衷心,暂时不会出问题。再说了,有问题他也会帮着看顾,不会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到沈烟云。
要是沈烟云知道他想的什么肯定会附送一个大白眼,这里能欺负到沈烟云的不就是李臻嘛,将什么保护,他不闹事儿就是对沈烟云最大的保护。
那头沈烟云以最麻利的速度叫人给她收拾好一张软塌,躺上去的时候觉得头有点晕,当时还在心里打鼓,别是要感冒了。不过转而一想,她这人从小除了肠胃有点毛病,其他都是倍儿棒,感冒这种东西也很少会驾临到她头上。
所以这么倒霉的事儿应该轮不到自己,睡下前沈烟云就是这么想着的……紧接着她很快就意识到,很多事是不能忙着下结论,事到临头该是谁倒霉就是谁,容不得侥幸心理。
当沈烟云扶着额头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时,脑袋似有千金重,挣扎半天都起不来。同时伴随而来的症状还有乏力,浑身酸痛,鼻子堵塞,甚至脑门还隐约有热度。
感冒,而且是重度感冒没跑了。
沈烟云觉得头更难受了,好不容易盼到的休假就来个感冒,是玩儿她呢还是玩儿她?
“咳咳,来人……”用着一把不大友好的嗓子,沈烟云不得不叫人了,照她的症状是不请大夫都不成了,医者不自医,目前只能保守估计也得吃上个十天八天的药。
哦,她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爆炸了。
人来的很快,不是平安也不是张月,是个面生的丫头,想必是个新手,看到沈烟云的状况瞬间就慌了神,在打翻了水盆后慌忙跑了出去。
只留沈烟云在床上生不如死地瘫着,“水,好歹给我弄杯水呀……”
得过感冒的人都知道,这病不算严重,却很能磨人,它能叫人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难受的紧,还能侵入人的精神,叫人萎靡不振,干什么都没精神。
而且还有个规律是,当一个人平常总是感冒的话,他就未必会症状很严重,往往休息个两三天都能好。但要是个平常不感冒的人,那么他只要一感冒就跑不了一个重度,脱个十天半个月还缠绵的大有所在。
很不幸的是,沈烟云就是后者。她常常自诩身体好,小病小灾没有,为此经常拒绝走动,只爱待在自个儿院子中享受米虫生活。而就是这么宅的属性才叫身体落下抵抗力不强的毛病,内里不厚实的情况下还可了劲儿的作死,不感冒都没天理。
是的,根据大夫的诊断,沈烟云的感冒就是妥妥的外邪入体,说白了就是伤寒,是她没事儿在冰天雪地里头思考人生给整出来的……
于是沈烟云就被接到消息赶来的李臻深深看了一眼,那一眼到底是啥意味她不用琢磨都知道,用她的节操打赌李臻接下来绝对会跟她生气,顺便叫大夫多开点药之类的。
她很想反抗,但显然不现实。她现在就跟条咸鱼似的,没有半点儿抵抗能力,连给自己翻个身都要哼唧半天。
李臻不愧是李臻,听闻沈烟云把自己折腾病了之后,按照往常习惯应该是找下人出气,但能近身伺候她的都是亲信中的亲信,敢动上一个她保证从床上爬起来反抗。可要他一点不动的话,他这心里头的气就消不下去。
索性,人是她要维护的,也是她害自己遭罪的,也合该叫她好好惊醒一把,不要把自己还当个小孩,一点都不知道爱护自个儿的身体。
以上内容他都耐着性子说完,还都各自进行发散,务必保证沈烟云都听了进去。看到沈烟云一直乖巧地听训,即使脑袋有如千金重也没闹脾气,认错态度是前所未有的良好,李臻才稍稍减去两分怒意。
“我会叫大夫给你顺带补补身子,左右你体虚,把需要调理的都调理一遍,药不用刻意做成药丸,该怎么来就在怎么来,也不必缩减成一日一次,一日三次就好。”
沈烟云越听脸色就越垮下来,他这回似乎……真的很生气。以前他总是宠着她,知道她不爱吃苦的中药,就要么叫人做成药丸和水吃,要么就尽量不加苦的药材,这回倒好,全反着来!要不是对李臻的君子风度还有所信任,她都以为他要在药里给她多加点黄莲。
但就是眼前这点要求也够她受的了,十天半个月肯定不止,说不准一个月都不止!
如果世界上真有后悔药,她肯定要来一把!她再也不要在大冷天地思考人生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咳,其实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平时都好好的,今日怎的就中招了……”越说越弱气,沈烟云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李臻的脸色,想也知道肯定很可怕!
“沈烟云。”
“嗳!”他从来没有连名带姓地叫过自己,看来这回是真气极了才会直呼她名字,这样的李臻叫她心里就是一咯噔,本就因为重感冒而混沌的脑子就更为混乱了。但就是这样,她本能的回应还是很快,就跟被阅兵的小兵似的,不要太乖!
果然她的乖巧让李臻的脸色有所缓和,但也是缓上一点儿,该在呢吗臭着的脸依旧没变好。沈烟云就还是可怜兮兮的样儿,红彤彤的鼻尖和因为发烧而弥漫着水汽的眼睛,无不透着小白兔似的可怜气息。
李臻扶额长叹,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你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子了,爱惜自个儿的身体还用我来教吗?下回你再把自己弄病了,我就……”
沈烟云刚想顺势认个错,看情况再豁出面子撒个娇来着,突然听到后面的转折,生病的脑子反应实在迟钝,她呆呆地“啊?”了一声,表情呆到不行,无意中带出几分催促意味,似乎很好奇李臻会怎么威胁她。
李臻的反应是狠狠瞪了她一眼,一点温柔的情面都没留。他说:“你再伤到自己,我必在自己身上弄出更重三分的。”
沈烟云更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