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不早了,她还未起吗?”入宫时间是有规定的,晚不得,便是再想纵着沈烟云睡懒觉也还是得来唤她。左不过从宫里回来后再睡个回笼觉,反正他精神也不大好。
屋外清晰传来李臻的声音,隐约还有平安的轻声回复,她个新任端王妃第一天就赖床……等等,平安!
沈烟云不顾身上的难受就要往床下跳,却已狗爬式摔倒在床边,疼地她‘哎哟’一声。屋外两人听到动静顿时推门而入,打前的是最担心她的好姐妹的平安。
她看到沈烟云的惨状连忙过去扶她,手刚伸出去就被她一把扯住。“说,你昨天跑哪儿去了?”沈烟云用最为阴森的语气威吓道,她是真起了几分火气,气平安擅自行动,也气她不顾自身安危,贸然行事。
平安微诧,旋即手灵巧地一翻转就将自家小姐的手反握在其中,上臂略一使力沈烟云就在不可抗力下自发站起来回到了床上。
她笑盈盈地道:“姐姐要生气也去床上生气,别冻坏了自己,现在可是有人心疼着呢。”巧笑倩兮的样子完全不像刚才怪力把沈烟云扶起的样子。
一拳放佛打在了棉花上,她的威胁叫对方轻易破解,她的气恼对方完全不当回事还反过来调笑自己!
套用一句经典的反派台词叫:反了反了!
不过她没相应地暴跳如雷,而是霸气测漏(自认为的)冷冷一笑,“哼,我快当不起你这声姐姐了,想做啥就做啥,都不用管我是否同意。”说着把手从她那边抽开,端的是足够冷漠无情。
她这个妹妹各方面都很好,就是性格太独立,甚至有几分矜傲,更气人的是她很倔,认定的事情死活不改,她今天非叫她知道一些道理。
有时候不是你觉得对就可以不顾旁人意愿去做,像前两天的情况她完全可以提早说出,两人一起商量出更好的法子也不用叫她一个小姑娘去涉险。沈烟云很清楚地知道,这里是古代,他们都是普通人,会对上死生这种大事,不是游戏里可以读档重来的那种死!
正是因为沈烟云害怕了才会如此生气她自做主张,才会态度强硬地让平安低个头。
平安能感受到姐姐波动极大的情绪却不知自己哪里错了,她把姐姐当成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自然会豁出命去保护她。
这有什么不对吗?她觉得没有错,只是姐姐过于担心她而已。
但触碰到沈烟云深邃的眼神又隐约觉得不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她便陷入迷茫中。
沈烟云也不跟她死磕,她清楚入宫的时间即至,“你自己想想,回来我再寻你。”说罢动手自己给自己穿起衣服来。
可她对古代衣服的了解远比自己以为的要浅,入宫要穿的衣服又是复杂多了的礼服,层层件件套起来都有近十层,她翻了好半天也没分辨清楚哪件是里哪件是外。
见状平安忙过来搭手,却因心绪震动显得颇为手忙脚乱,主仆两个竟一致地混乱到不知所措。李臻无奈地道:“平安下去,我来。”方才他一直在边上看他们姐妹争执也不上前更不参与,只等他们需要自己时才突然出声。
沈烟云有些脸红,不知是被自己的蠢笨给羞恼的还是想起昨日种种的害羞,总是害羞的姿态。平安眸色暗淡地行礼退出,来时的笑意竟褪了个干净。
屋内风景正好,情景暖融。
李臻出身矜贵,即便未曾行过服侍人的事也很清楚礼服样式,三两下就挑出深色里衣递给她。沈烟云张手接过刚要动手又突然红了脸,“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李臻挑眉,故作轻佻地说:“需要吗?昨晚我什么没看到?再说我们本是夫妻,难道还需在乎这个?”
“腾”地一把,沈烟云脸更红了,果然昨晚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么?
确实她全身都疼的症状和书里写地一致,只是为何还有处和书上写地不一样?她可是初次……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
鼻尖突兀地一疼,男人带笑的声音传来,明着是催促却不见丝毫急迫之意。“想什么这么入神?我们时间可是不多。”
沈烟云呐呐地抱着衣服不语,就算真发生了那档子事了她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坦然地在他面前宽衣解带。
“好了,不闹你了,我去屏风后头等着。衣裳都给你分好顺序了,不会穿尽可叫我,为夫很乐意效劳。”说完干脆地站起来去到屏风后头,从沈烟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背对着屏风坐下的朦胧身影,目不斜视没有丝毫窥伺之状。
沈烟云一撇嘴,说不上来心中是啥感觉,她该知道的,李臻和她一样爱在嘴上占人便宜,实际动作上是绝不敢轻佻的。
有了李臻帮助,穿衣服不再是难事,一件件套上去对着镜子整理好再系上衣带,没多久镜子里就多出一位贵妇人,只衣带系地难看了些。
镜子里的人鸦发三千,脸虽精致地像个娃娃,神情却是疏淡冷傲如女王一般。她摇摇头,这副样子去见婆婆可不好,跟踢馆似的。两手揉了揉脸颊,生生把傲气中揉出几分柔和来,再把嘴角上扬,整个人就都柔和了许多。
“德太妃喜欢苏婉儿那种温柔的吗?”想到德太妃身边众所周知的红人苏婉儿,心中虽有些膈应却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最被古代认可的最佳女人。
这么一想就更加不爽了……那女人的装腔作势实在叫人作呕。
“母妃今日能喜欢苏婉儿,明日会喜欢个晴儿、絮儿、雪儿的,而你沈烟云会是唯一的一个云儿,无可取代。”李臻不知何时靠在了屏风上,两手环胸,两眼直视沈烟云。
是啊,今天有苏婉儿明天就没有什么雪儿花儿的吗?她苏婉儿是《女则》、《女训》教育出来所谓完美的人物又怎样?不说她本就是个表里不如一的,就是真那么优秀也不是不能‘复制’的。而她,沈烟云,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是永远不会被他们‘复制’的。
“你说的对。”沈烟云抬头朝他温柔一笑,那一瞬两人心意相通。
李臻也回以一笑,突然懊恼地一拍额头说:“嗳,竟忘了先叫你梳头。”
梳妆完毕后再换上衣服才是常规步骤,他们三个居然在慌乱之际弄反了步骤也是好笑。“那怎么办?我去叫人。”却发觉门外一个人也没,应该是李臻做的好事,他似乎尤其不喜欢两人相处时有外人在场。
看着小王妃苦恼的神色,李臻飒然一笑,“这有何难?早些时候我也是常给母妃梳妆的,云儿若是信得过我,不妨让我一试?”
沈烟云诧异了,难以想象一个皇子亲自动手给母亲梳头的画面。在古代给妻子描眉的丈夫不是没有,但那都是书生居多,李臻这个人气质虽然温和却绝不像会做这么“娘”的事情。
怀着说不上来的纠结,沈烟云依言坐在了梳妆台前,心中已做好准备,实在不成她就自己梳个马尾。
可当李臻抚上她发时她就知道这个准备是白做了。远比她想象中还要灵巧多了的手穿梭在她乌黑发间,顺滑地近乎不好束缚的发在他指尖都温驯极了,理顺挑起一缕又一缕沿着发髻绕上去。配珠花簪子时会耐心问沈烟云的意见,选适合又叫沈烟云喜欢的饰品戴上。
镜子中的自己发髻如云,上缀金红色发饰,既精致又高贵,沈烟云从没见他们给自己梳过这种发式还顺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发髻?”
李臻温言,“没有名字,是我琢磨出来的,母妃会喜欢。”
沈烟云瞬间明白过来这可能就是根据德太妃的喜好梳出来的发髻,她心思通透,只一点就想到许多,比如身为皇子的李臻为何会研究女人发式?是因为不被自己母亲喜欢还是单纯地不受宠?
她确实想到许多,也知道帝王家的亲情比纸还薄,想起来太多悲惨少年被欺史,一会儿想到李臻年少时被长辈罚跪挨打,等等诸多画面,一时意识纷乱无比。只能任由李臻牵着走出屋子,要上马车时才陡然惊醒。
李臻刚要如法炮制地抱沈烟云上车,手还没伸出就叫人拦住,拦他的人还正是沈烟云。
沈烟云正瞪着他,准确地说是瞪着他的腿。
在医者眼中几乎每个病人都是不一样的,即使是同样的病症也会因为病人本身的不同而不同。此时沈烟云眼中李臻的身影就和李四重合在了一起,就是因为那只腿。
她确定自己将那条腿治好了,只要口子收了那只腿就能跟常人一样。可若是没有她的话,那条腿呈现的状况就是跟眼前的李臻一模一样。
“你骗了我。”立在马车边的沈烟云神色冷如冰霜,她何等聪慧,稍一细想就明白过来此人的身份。昨日大婚以及今早的意识纷乱才会叫她没注意到李臻的腿有异,不,应该说之前在沈烟云面前,李臻的腿都很正常,可到了外面他的腿又跟之前一样微跛了。
他想做什么她无意探究,但不可否认的是他骗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