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没了灯烛,晚风拂过树影可没了浪漫感,只似重重鬼影在张牙舞爪。沈烟云感觉略怂,虽好几次提醒自己在妹妹面前不要这么快怂掉,一点都不够威严……然而生理上的畏惧就是那么深,那么无法抗拒。
“平,平安,还有多久才点好?”一出口就带颤音什么的不要太羞耻,沈烟云恨不得找块土把自己给埋进去,省得在这里丢人。
兴许是恐惧的时候时间过得比较慢,她似乎等了许久没听到平安的回应……这就叫她更害怕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想不害怕都难,就怕斜刺里冒出一双爪子半张脸啥的……“平安?你还在吗?”可怜见的,她声音明显在抖!
忽然听到一声细小的‘擦’声,一枚带着暖光的橘红火焰窜了出来,它带来的光明并不算强烈却叫沈烟云瞬间感觉到被救赎的激动。顺便扑过去抱住拿着灯盏的人,“好你个平安,刚才是不是故意不出声来吓我的!”
平安被她带地整个人就是一歪,险些把刚点着的灯笼给晃灭掉,看着灯笼里明灭不定的灯火,沈烟云顿时就没了玩闹之心,开玩笑,再来一次她就没剩下多少脸面了。
“噗哈哈,姐姐你真的会被吓到呀,我只想跟你开个玩笑来着。”
沈烟云的脸黑了一半儿,很想说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玩……憋到嘴边就变成了,“拿好灯笼,不要让它熄灭第二次。”威胁水平不高,色厉内荏倒是可以算得上,没看她揪住平安的手有多用力么。
平安笑了一阵子,终究没敢把她逼急,缓声跟她说了些旁的事,成功把她注意力转走,惊惶的眼神才逐渐平静下来。
但有了一次被吓到的经历,沈烟云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掉以轻心,直接表现在绝对不肯离开平安周围半步,直到走出那阴森森的后花园,来到零星有灯盏亮着的前院。
那是个三叉路口,正中间那条路通向前厅,也就是李臻宴饮的地方,宴会散去他不管是回书房还是去后院都得经过那儿,这也是他们事先给沈烟云挑的最合适等待地点。
沈烟云环顾四周,看到几点烛火亮光,聊胜于无吧,甭管那里有没有人,至少给了她心理安慰。看着黑黢黢的环境,寂寥的氛围,有那一刻沈烟云是有点后悔的,后悔有暖和舒适的屋子不待要在外头受罪,可要一想到那些魔音就觉得……还不如在外头冻着。
她该说李臻肯定是故意的,就是知道她离的近才刻意弄出许多声响,好像她越生气他就越高兴似的,妥妥的报复心。
左右视线范围内没看到除了平安以外的活人,沈烟云便不顾形象地歪靠在拱门上,紧了紧披风,越想越觉得自己想被人欺负的小白菜。“平安,你说他要是还不肯见我,我能不能直接给自己换个院子?”
平安找了个合适的角落,颇为费劲地把灯笼挂好,确保它不会再次被风所危及才慢吞吞地回答了姐姐的‘奇思妙想’,“从理智上说,我不赞同姐姐搬出象征着王妃身份的正院,现在情势也不明了,谁也说不准王爷下一步会做什么。但从感情上说,我没什么理由劝你住在那里,别说你每日都很揪心,连我都快听不下去了。”
真是一个暖心的答案,不管遇到什么,至少她这个妹妹总会替她着想,这就已经可以勉强安慰她这颗受伤颇重的内心了。“呜呜,平安,还是你最好!”
然而平安和煽情这两字没有半点关系,她非但没有按照常理和沈烟云抱头痛哭,还对她颇为嫌弃地摆摆手道:“你可少来,太肉麻了我承受不来。”
沈烟云被她一打岔,酝酿的情绪尽皆毁了,郁闷之际一个嗝冲出口腔,急切放飞自我,顺便把她最后一点煽情都给破坏了个干净。她这才消停下来,两眼直望着黑乎乎的天空发呆。
但此情此景大约真的不适合用来发呆,别的不说,就一阵冷风出来就能叫所有旖旎心思都给散了个干净。又冷又黑的夜里她像个傻蛋似地杵这儿等人,身边还拖家带口地带着妹妹一起受罪,怎么看都不像脑子好使的人会干出来的事儿。
“其实我有一点点后悔来这里傻等,冰冷的晚风把我发热的脑子给吹醒了,平安你看我们是不是该回去?”
打退堂鼓什么的是比较丢人,但她在平安那里也没剩下多少面子在,多一次少一次丢人都一样。她算是弄明白了一点,痴男怨女的戏码压根不是她能演绎的内容,也许会有一时冲动,但冷静下来的她决计不会喜欢自己做出跟傻子无异的痴等行为。
已然出口的话就有几分真实意图在里头,要不是她还记着这事发起人是自己,还比较心虚,怕是早就想拽着平安回去了。当然,在这之前她认为平安也该和她想法一致。
“可我觉得,姐姐在这里等着未必不是个好法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吃苦怎么叫王爷心疼?”她说这些的时候一本正经,好似真这么考虑过了。
沈烟云有点跟不上趟儿,“不是,你这都哪儿听来的说法,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是谈恋爱不是捕猎。”虽然她自己也谈不上擅长处理恋爱这么琐碎细致的事儿,但也不会把它跟这些奇怪的说法混在一起,瞎扯淡也没这么扯的!
平安摇摇头,对她的否认不以为然,还道:“是张月告诉我的,我觉得很有道理呀,王爷原先最心疼你了,不可能几天内就改了性子,你只要对自己狠点不怕他不心疼,他一心疼姐姐你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沈烟云还是不赞同,谈个恋爱咋被他们说起来透露着怪异的气息,“那成什么事儿,这不就要我去对他耍心机吗?”她还真不赞同用计策让李臻回头,他们之间的矛盾就该想法子解开不是吗?
“这怎么能叫耍心机,王爷心里有姐姐,姐姐心里也有王爷,否则这法子都没可能成功。我们这建议只是想让姐姐稍微低下头,我虽不知你们为何会闹成今日这般田地,但就我对姐姐的了解,怕是少不了你不肯服软的原因。有时稍微示弱一下,退一步就是海阔天空。”
听着前头还觉挺有道理,直到忽然听到最后一句熟悉的话语沈烟云不由笑出声儿,“你这丫头拿我教你的话来教训我,长本事了。”她常常对平安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像现代烂大街的鸡汤就给她喂了不少,谁想她脑子是个灵活的,没多久就能举一反三用到她身上了。
“你说的我何尝不知?以前还有人说夫妻得一刚一柔才会长久,怎么看都很有道理,可你也得知道,我的脾气是十几二十年养成的,我要是会服软也不至于落到被沈家驱逐,更不会成为今天的我。”
她用了一点小技巧,把现代和古代的自己结合起来说,都是差不多的遭遇。她本可以和很多世家庶女一样去讨好主母,顺着嫡女,运气好也能保住自己的小姐身份,根本不用出去受苦。古代如此,现代也一样。
尽管看起来古代的原身比较懦弱,但其实她也还是个倔强的孩子,否则她原本就可以选择更为舒适的生活,只要她肯服软肯低头讨好主母。可看起来软弱的原身依旧没有这么选,她用一种比较柔软的法子抵抗他们,即使最后过地很惨,并因此丢掉性命,相信她到死也没有后悔。
某种意义上沈烟云的倔强不管前世今生,还是原身都是一个特质。他们在坚持的东西面前不要太固执,就比如喜欢一个人就要堂堂正正,不用喜欢用小手段,不喜欢装可怜,她就是她,她有错愿意道歉愿意去解释,但除此以外的小动作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去做。
沈烟云没有都和盘托出,但也说了个七七八八,平安听完后陷入沉默。她以为姐姐的想法和他们只是有一点不同,没想到几乎没有多少相同的地方。
她看着在黑夜中眼神依旧明亮地可怕的姐姐,那里头的光芒是她在别人眼中从未看到过的。有那一刹她甚至怀疑自己劝说姐姐朝王爷服软说好话是错误的,甚至怀疑姐姐压根不适合跟王爷在一起……
想到最后一条她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不,姐姐已然嫁于王爷,这时候她若是被休,哪怕只是和离她的姐姐都将面对百倍于世人的压力,她甚至会过地比以前还要惨!因为姐姐她是没有家族庇佑的人……
而就是怕什么来什么,沈烟云下一秒说的话就彻底叫她失去声音。
她说:“平安,要是我跟他和离,离开他,你觉得怎样?”
平安喉咙里像被堵了什么东西,她很想大声说:“不,绝对不好,姐姐你会吃很多苦,你会很惨!”可她说不出来,看着那一双认真无比的眼睛,她莫名知道了姐姐不会害怕苦难,生活的窘迫并不是她会考虑的难题,世人的嘲笑她根本不在乎。
那么,她该用什么理由来劝说姐姐留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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