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不费事。
当局势已处在利于自己一方时，沈烟云更乐意用拖的方式叫对方压力更大些。所以她说地不疾不徐，“数日前京城中出现了一个谣言，说我沈烟云丑如夜叉且品行低劣，是个小乞丐。不知母亲听说过吗？”
这个谣言在当时的京城传地非常广，就连路边小孩都知道端王要娶个丑八怪当王妃，被当成全京城的笑柄。德太妃不可能没听过，相反她当时气地打碎了好几个贵重花瓶。
不管李臻是否和她亲近，那都是她仅剩的儿子，被谣言传成了这样简直就是在打她脸，由此她才非常不喜沈烟云，那时候就算宫人无意识说起这个名字都会被她责罚。
倘若不是婚礼当天她彻底洗去了‘夜叉’的标签，可能现在德太妃连一句好话都不想跟她说。这都是出于一个母亲的爱子之心，自己儿子容不得别人这么说，哪怕话题中心本该是沈烟云，沈烟云也会被她断定为是祸害自己儿子的凶手。
可反过来一想，假如她知道流言的源头是自己乖巧可爱的侄女时，她会如何？沈烟云敢断定，加上之前的茶叶事件和这件事足够叫德太妃完全远离这个女的。
没错，当初流言出来后李臻就着手调查了，调查出结果后本想帮沈烟云出这口污蔑之气的，她却没准他放出消息。
还记得当时沈烟云开玩笑啊地说：“没准这消息以后能有大用处。”可不，用处这就来了。
“听过又如何，这跟婉儿有什么关系？”德太妃不免疑惑地问，她不是没脑子的，沈烟云这么一说显然就指苏婉儿和谣言有关联，但她不会轻易相信自己侄女会做这种事。
而沈烟云要做的就是逐渐瓦解她的‘相信’，她没有直接开始解释，而是意有所指地对苏婉儿说：“婉儿姐姐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热？出了好多汗呀。”
她问地极具恶趣味，此时正值初秋哪会太热，出很多汗更是不可能。
但她这么说不代表苏婉儿真出了很多汗，事实上她只注意到对方有些紧张，嘴唇泛白而已。可被她这么一‘提醒’，苏婉儿势必更加紧张，这么一来还真的顿时出了一头冷汗，加上她那副见鬼表情就够叫人看出点什么了。
“婉儿怎么了？身子不适？”德太妃并未完全冷下脸，她还对苏婉儿表示了关怀，只是此刻她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多慈和。
苏婉儿心中咯噔一下，她掏出绣帕匆匆擦了下额头感觉自己镇定下来才开口顺着姑妈的话回答，“是，今日身上不适，有些虚汗。”
她低着头叫人看不大清楚表情，德太妃在她交缠的双手间扫了一眼，那里指节泛白，是用力过度的表现。第一次，她在知道苏婉儿‘不适’时没有说话。
德太妃冲沈烟云抬了抬下巴，“你继续说。”
沈烟云点头继续说道：“哦，是这样的。王爷觉得此事蹊跷就查访了一把，查出来的结果却很是有趣。那些故意造谣的人可都表示他们领报酬可都是在苏府后门，不巧正是苏婉儿小姐所在的苏府……”
德太妃沉默了，她想起当时婉儿也曾几次委婉地表示沈烟云貌粗陋，还曾说过自己在烟云小筑落水是被沈烟云给整的。
仔细想来苏婉儿是亲自见过沈烟云的，就沈烟云这张脸还叫丑那么她算什么？可当时她可从没说出沈烟云的真实容貌，反倒跟德太妃一起认定说沈烟云是个丑女。
这不就是破绽吗？
假如这算破绽的表现，那么苏婉儿的动机也是非常明显的，自小认定的端王妃之位一夜成了别人的，要是端王知道沈烟云是个丑八怪是否就不会这么轻易地娶她？
这么简单的道理就是几岁小孩也能分析出来，被人抢走东西就去攻击抢她东西的人，如此而已。
德太妃深吸一口气长出口来道：“婉儿，你有什么要对姑母说的吗？”
苏婉儿噗通一声跪下，不为认错，只为表现她的无辜。她泪眼汪汪地哭诉道：“姑母，若是你也不信我，我该怎么办！她说的那些人我听都没听过，当时我不做辩解是因为那日在她那边我受到很大惊吓，我不敢说呀！”
沈烟云眉毛一挑，对方最后的挣扎在她眼中依旧没有多少力道，只是此刻她再也不愿轻敌，免得叫她又一次借着德太妃翻身。
脑中迅速理一遍思路，将唯一一点缺漏想好弥补话语，接下来就得看李臻和她的配合表现了。
这时德太妃正被苏婉儿的哭声弄地有点心软，她私心里还是不相信这会是苏婉儿做的。甚至她还隐约有个想法是这事就算是婉儿做的也可以算是出于对李臻的痴恋，不算恶意……
“此事是我派人调查出来的，你如果要证据我可以回头叫人抄一份名单给你去回忆，或者把那些人叫来当堂对峙也不是不可以。”
李臻出口就是直板板的硬道理，你说冤枉那就叫你见证据，你说不认识那就叫你再认一遍。这就是李臻的行事风格，他之所以看不上这个表妹也是因为对方小心思太多，还总是自作聪明。
“不，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不承认！不是我干的！”苏婉儿已经完全不顾往日维持的形象了，她整个跪坐在地上冲他们两个尖叫道。
沈烟云依旧神色淡淡，“道理不是谁声音大就算数的，你说的对，不是你做的就不承认这很好，那么就像王爷说的那样直接把人带上来得了。”
苏婉儿慌张地不行，她脸上全是水，分不出是汗还是泪，糊花了她的精致妆容，仪态丑极了。但她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否则此事会成为她在姑母面前永远也抹不去的污点！
维持一个完美的形象非常艰难，她为了这个形象已经付出了太多，她不能叫沈烟云几句话给抹黑掉！
“姑母您忘了吗？当初是她让猫惊我落水，我差点去了一条性命，到现在都害怕水！而且她还用劣质茶叶骗我，她害我……”说到这里陡然惊觉自己说出了心里话，她吓了一大跳！因为当时她对德太妃说的是，‘茶叶乃是从端王那里得来’。
果然因为她的疏忽让德太妃立刻抓到她话里的重点，“茶叶是从她那得来？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连婉儿都不愿意叫，可见是极为生气了。
苏婉儿心中咯噔一声，意识到自己失言已经晚了……
沈烟云旁观了她正常挣扎，那种无语的感觉又来了，这么蠢的对手她都不好意思下手。本只是半开玩笑地耍了她一把，谁知道她自己把这件事发挥到最大价值，也算是智商感人了。
其实她要是干脆点承认东西是从自己这里得来的，甚至将当时的真实情况都说与德太妃听，后面风波根本不会有。她沈烟云也无法拿这个做文章，可她没有，她选了一个自以为聪明，实则蠢笨的办法。
沈烟云叹一口气，假装疑惑道：“母亲你们说的可是一种新茶？那是王爷送来茶叶，即便普通也一直被我视作珍宝。那日我取来泡给苏小姐喝，她却执意要走一盒……可是那一盒茶叶？”
她说地眼睛都不眨，因为她说的话都是事实，区别只是有一部分没有说出来而已。这招还是从沈烟华那里学来的，她这种半真半假的说话方式曾经叫她吃够了苦头。
沈烟云却不大会撒谎，除了闹着玩的话以外她是无法在利益驱使下编造谎言的，她会的只是隐瞒一部分事实，以造成别人的误解。
而且此刻她完全不怕苏婉儿说出事实，因为不会有人相信。
苏婉儿被逼到这境地也产生了鱼死网破的念头，她不管不顾地喊道：“不，你撒谎，是你说这种茶很珍贵，你甚至连一杯都不肯泡给我！你还说过这茶产自……”
“够了，不用说了，此事到此为止，别让我再听到你提起这种茶叶，本宫已经很腻烦这事了。”出口打断她的是德太妃，她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只显得有些疲惫，没管跪在地上的苏婉儿，自己揉了揉额头。
此时她最庆幸的是殿内下人被她支了出去，眼下只有他们四人听到这些话。
沈烟云不解了，不解的是德太妃态度，她都做好准备事情都被抖出来的应对之词，结果就这么成了哑炮？太奇怪了，她为什么不准苏婉儿说呢？
同样疑惑的也有苏婉儿，她真的不懂为何姑母在这件事上不肯听她解释，只要解释清楚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就能被揭开！
这回她不肯放弃，只见她膝行几步抱住德太妃的腿说：“姑母，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这个女人她陷害我啊！”
德太妃感觉有些头疼，为自己愚蠢的侄女，她甚至在想是不是要想个法子把她嘴给封住。
她指了下沈烟云，说：“这事闹得我头疼，你来说。”苏婉儿哪肯甘心，可她刚张嘴就让德太妃一句“闭嘴！”给堵了回去。
事情发展有点出乎意料，她只能相机行事，“那茶确实很珍贵，只是与我而言很是珍贵罢了，我不知苏小姐是否误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