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她所料,点翠说的话完全证实了她的猜想,沈烟华果然也跟着一起穿来了。
她只无语的是没想到一直被她忽略的原身身份问题竟然如此麻烦,应该说原身经历和现代的沈烟云很是相似。但通过旁人的角度来看沈家,还真发现她爹不是一般的渣。
沈傅也就是沈烟云和沈烟华的父亲,他年少时家里不宽裕,勉强算是书香世家,爷爷辈还勉强算是地主家生活无忧,到他父亲那一代就因为屡考不中又死不放弃才将仅剩的家产败地差不多了。
有趣的是沈傅虽然兜里没几毛钱却挺爱风花雪月的,还在风月场合认识了当时的台柱,淸倌儿阮清清,阮清清爱极了他的文采,自愿资助他上京赶考。这是个俗套的开头,却有着不那么俗套的结局。
沈傅后来确实考中了,但名次很低并不得重用,还是阮清清拿出所有资产给他买通个不外放的从九品司务,官位虽低却是在大理寺任职,要是有能耐往上爬也不是稀罕事。沈傅不负阮清清的深情,回来后就帮她赎身并娶她为正妻,还剩下唯一的女儿沈烟云。
到这里,她爹虽然窝囊却还算是个良配,可等到阮清清坐月子时他却领回来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她是大理寺卿周裴泽的庶女周玲珑。他说自己对周玲珑一见钟情,想娶她为平妻。
可想而知还在坐月子的阮清清遭受了多大打击。更为过分的是,沈傅为了让周玲珑的声誉非要尽快办喜酒,多快呢?就在半个月后。
在这个世界女人再怎么好也不能违抗夫君意思,更不能阻止夫君娶别的女人,因为那是犯‘七出’的罪责。阮清清硬是拖着伤病的身体帮夫君娶回新人,在自己夫君和他人洞房花烛时暗自垂泪。
周玲珑还不满仅仅做个平妻,她想独占沈傅,独占沈家,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她对沈烟云母子越来越恶劣,最终以莫须有的罪名强行驱逐了他们母女。
她可以这么做的前提当然不是因为啥真爱,而是因为她背后的背景,沈傅的前途。娶了周玲珑的沈傅在两年内几乎算平步青云,从九品的官职一直升到正六品的寺正。运气好的话就在这两天还有可能再升到大理寺丞的位置。
比起她的母亲,沈烟华更有本事,她自小就被选进宫当安定公主伴读,又常在御前行走,极得先皇喜欢,更因为她母亲的嫡母出自皇家,及笄的年纪就被封为公主。可以说她的身份比她的父母还要尊贵。
这样的女儿和妻子沈傅如何不喜欢,就是对原配母女有些许爱怜心也被他忽略了个干净,由此奠定了沈烟云母子之前的悲剧命运。
沈烟华母女越是显赫,沈烟云母女就越是凄惨。这便是沈烟云穿越来之前的状况,而现在一切都交由她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管。
所以她说心累呀,原身的背景不算大却绝对算复杂的,而这份复杂中再多了沈烟华这个变数就可以完全变成难度max的题。而且,根据她对沈烟华的了解,闹剧是不会维持太久的,等她反应过来,甚至很快会盯上自己。
这是她的直觉,而她现在要做的只能是让人率先盯紧沈烟华那边,以不变应万变。
点翠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沈烟云要她关注沈家还当她是关心母家呢,还笨嘴宽慰沈烟云说:“沈小姐不必担心,您妹妹这么一来就算毁了,这样对您也算是好事。”
这道理连个下人都知道,也难怪他们敢直接在边上八卦沈烟华。沈烟云倒是来了别的兴致,随口问:“方才我看他们议论起沈……敛芳公主似乎特别兴奋,这是为何?”
点翠本来看她神情严肃还吓地慌呢,听她这么一问就放下许多担心。“这还是因为敛芳公主平日为人……嚣张跋扈,听说她脾气不好,一个不高兴会打杀下人,我们这些做丫鬟的就不喜欢这样的主子。”
这种话还是因为沈烟云和这位敛芳公主有着大家都懂的‘过往’才敢说的,不然做下人的非议主子的罪名能叫他们丢掉小命。
联想到敢见到的敛芳公主确实不是讨人喜欢的样子,那时她刚接手身体还没能扛过本能的恐惧,现在再让她看到那位可不是那个画面。
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沈烟云就打发点翠去做事,转而让那个小黑炭进来。
被她‘小黑炭’地叫着的小孩看身高像是才十二三岁的娃娃,但沈烟云能根据她的骨骼估算这孩子至少十五六岁了。也就是说,她是严重营养不良的孩子,跟遭到虐待似的。
小孩乖巧地走进来再老老实实地行礼,沈烟云连忙出声拦住。“省了,就我们两个人, 你个小豆丁我还能叫你跪来跪去的?你就坐边上吧,随便哪个凳子。”
她说话很和气,一点架子都没,又是没骨头似地靠在椅子上,一丁点压迫气都没,就是怕吓到孩子。说来奇怪,沈烟云一看到这个小孩就觉得要比其他人亲切,不自觉喜欢亲近她,她将原因归之为这孩子太讨人喜欢。
黑黢黢的少女却不肯越了规矩,她不肯坐到凳子上,只肯站着,沈烟云也随她。
过了一会儿,沈烟云饶有兴致地问道:“小孩儿,你知道我为何要找你来吗?”她纯粹是逗人玩的,没指望人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谁知小孩猛然抬头,用黑如珍珠的眼神盯了她一眼,竟然缓缓点头。
但她开口说的话却跟沈烟云的问题没有丝毫关系,她道:“平安,沈小姐,我名平安。”
沈烟云懒散的姿态陡然一震,突然坐正,用最严肃正经的语调反问,“你叫平安?”对方微微点头视作回应。
她惊讶不是因为认识一个叫‘平安’的女孩,而是因为她说话的语气,不是自称‘奴婢’也没有卑躬屈膝的态度,她就是站在一个平等的位置和她对话。老实说,沈烟云感觉很爽,终于见到一个让她浑身舒坦的下人了。
本来就是,她一个见多了人人平等的突然要接受被人供成大爷的环境得多难受,每次听那些侍女自称‘奴婢’她都有一百个不舒服,总喜欢拧着眉头。这导致下人们统一认为沈小姐脾气不好,不好亲近。实际她只是纠结……
眼下突然有个一百分和自己心意的侍女出现,说不激动都是假的。她很快镇定下来,脑子还算清楚,知道事出反常必妖,她开始怀着三分警惕和平安对话。
“哦,你的名字我已经得知,现在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平安也不推脱,一如刚开始回答她一样答道:“沈小姐找我来自然是因为我有用,你不必怀疑,我只是厨房一个粗使丫头,唯一和旁人不一样的是我的来历。我是西夏人,准确的说是西夏和天朝混血,我母亲是来自西夏的俘虏,仅此而已。”
听到这里沈烟云故作镇定的样子已全然维持不住了,“西夏!?竟然是这样的出身么,也难怪会成这样……”也是巧合,沈烟云那段记忆里母亲阮清清曾恍惚说过自己是来自西夏的,这样一来他们还算是老乡了,难怪会有几分熟悉感。
平安是个相当聪明的女孩,可以说沈烟云的所有反应以及可能产生的猜想她都能推测到,唯独没料到沈烟云会用那种怪异的眼神看自己。怎么说呢?那种眼神就像长辈看到小辈的亲切慈祥,而实际上他们两个年龄差连三岁都没……
当她开始怀疑沈烟云是不是有些未知秘辛时,沈烟云终于结束了诡异的打量,她说:“这么说来我们应该算老乡,既然是老乡自然该互相照顾,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有一口肉吃就绝对少不了你的。”
她也不忌讳,直接告知她自己可能和她一样有一般西夏血统,只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可能’变成了‘就是’。沈烟云完全不把这点当真,混需在天朝不算少见,只是大多身份低微,一般他们都不愿意直接公开混血身份。
可平常人认为羞耻的事在沈烟云这里就成了没有任何感情附加的事实,而且此时说出她的血统可能能叫这个不易亲近人的小平安多出亲切感。
果然刚才还平静非常的平安在听说她是血统后,更诧异沈烟云无所谓的态度,眼中已多出许多波动。“你,不怕我说出去么?”
天朝和西夏多有兵戈,虽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也绝不算友好。只要平安把沈烟云的真正身份公布出去,皇上就是再想整端王也会撤销旨意。
撤销旨意对此时的沈烟云而言就等于把她从云端拉下,让她恢复一无所有甚至更为窘迫的境地。她却道:“那又如何?我沈烟云的人生还不是得靠男人才能得来,你说出去也没事,我没那么容易被击垮。再说,你没必要弄出这一遭。”
平安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却不出声。吓地沈烟云以为自己把小孩弄哭了,连忙跳下椅子跑到她面前,“你怎么了?我可没欺负你,我就实话实说!”
谁晓得抬起头来的小脸上一点泪痕都没,反倒笑意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