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天晚上,窗外雷声隆隆,偌大的别墅只剩下她一人。苏晓月这段时间睡得很不好,不是被咳醒,就是因为腿抽筋被疼醒。她睡得朦朦胧胧,突然身边有什么东西在振动,一直不停。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发现是顾秉杰的电话,脑中第一反应是他出了什么事找自己,忙接起“喂”了一声,对方却立刻挂了。她正要回拨,突然信息声“叮叮叮”地传来,苏晓月点开一看,只见一堆不堪入目的照片一张接一张地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一揉眼,却不敢再看照片上那个裸身的熟悉的身影。
接着来了一段音频,她不想点开,又忍不住点开。女人的一声高过一声的娇喘配合着男子的粗气声与肉体相接的啪啪声,无不如重锤砸在她的身上。
她颤抖着手发了“你是谁”过去,对方在收到的瞬间,立刻一条条撤回了之前所有的消息。
苏晓月蓦然地坐在床上,片刻前仿佛做梦一般,只有一行行“对方已撤回”告诉她,那些是真的。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些画面挥之不去,她突然觉得很恶心,挣扎着起来想吐,一阵咳嗽猛地从胸腔里窜出,止也止不住,她几乎咳到窒息才将将忍住,想去喝口水压一压,浮肿的脚一落地,没踩稳滑倒了。
然后,她只觉得身下一湿,羊水如窗外倾盆的大雨般“哗”地流了出来。
苏晓月在那一刹那,懵了。然后,下腹处的疼痛开始袭来。这是分娩前的阵痛,她浑身一个激灵,知道不妙。
她从心里涌上巨大的恐惧,拿到手机却不知该打给谁。
最应该立刻找的应该是老公顾秉杰,可他此刻正在做着对不起她的事,她无法原谅,也无法让自己打过去。
父母远在香港,来也来不及,她摸着手机,最后打给了孔清风。
对方立刻就接了,一听到他宽厚的声音,苏晓月的眼泪一下子就如瀑布一般流下。
“清风,我怕。”她哽咽着,所有的话语汇成了两个字。
孔清风一听她的情况,立刻让她打120,而他也在第一时间往苏晓月的家奔去。
苏晓月手机已经摁了120,却迟迟没有拨出去。
生这个孩子,早已在香港预定了医院的床位,床位费、手术费、择时费,连同之前在医生的私人诊所检查的诊金,已花去二十多万。她若打了120去了医院,这20万等于打了水漂。20万对顾家来说不算什么,但孩子的户籍也会因此从香港籍变成深圳籍,夫家恐怕不能接受。
她抱着侥幸的心理,一般产妇从出现阵痛到生产,少则7.8个小时,长的几天几夜也有。她如果现在过关去香港,是否还有挽救的机会?
她这样想着,挣扎着去取了自己的身份证和通行证,还有医院的预约文件等,又撑着换了衣服。
就在她做这些时,宫缩越发频繁起来。
孔清风很快就到了,一听她的计划简直不可理喻,几乎冲她吼起来。
“你现在过关?你的羊水都破了,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想什么呢?户籍重要还是命重要?”
他一边吼,一边打了120。
等救护车到了,他也不放心,一直跟到医院,办理各种手续。医生检查,苏晓月到医院时已开始见红,算是有些迟了,她腹中的胎儿有脐带绕颈的情况,如今没了羊水,孩子很容易窒息,看样子半天之内就要生产了。
公立医院除非特殊情况不然都主张自然分娩,护士带苏晓月到一个床位前。妇幼的床位素来紧张,连走廊里都摆满了。而苏晓月被安排的,正是一个走廊的床位。
走廊上有不少准妈妈在等待,几乎每个都被宫缩搞得精神疲惫,呼痛声此起彼伏。而她们的身边,一定有一个男士悉心陪伴,嘘寒问暖,又是递吃的又是喂水,是个大型的撒狗粮现场。
苏晓月在病床上坐下,宫缩虽疼,可不如心痛。她不觉得孤单,也不觉得自己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她如被抽去了魂魄,只剩下一具躯壳。
“晓月,我买了牛奶和面包,你要不要吃一点?他们说生孩子很费力气,你要吃些才有力气生的。”他说着递上一个食品袋,笑得憨厚而真诚。
旁边一个大妈笑道:“到底是小年轻没经验,你要给你媳妇准备鸡蛋、鸡汤那些。”见孔清风一脸懵,又道:“坚果啊,巧克力啊也可以,热量高补充体力。”
孔清风感激地点着头,就要去再买。大妈拦住他:“你媳妇一个人在这儿你就别跑了,让家里人送来。”
孔清风为难地解释家里目前没人在这边。
大妈叹了口气,觉得眼前这对小夫妻不容易,这种情况在深圳也常见,便从自己给媳妇准备的一大堆食品里拿了一些送给他们。
“快吃吧。”孔清风跟大妈道了谢,打开一盒牛奶给苏晓月,又去认真地剥鸡蛋。
苏晓月看着他的身影,在一想到本该在此忙碌可却在另一个地方“忙碌”的顾秉杰,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孔清风以为她是疼,手忙脚乱地位她擦眼泪,又不知该如何安慰。苏晓月拿过纸巾慢慢擦干净脸庞,内心也平静下来。
眼下什么都不重要,孩子平安降生最重要!
她的宫缩越来越厉害,疼痛也越来越难以忍受,孔清风一直由她紧紧攥着手,温柔地安慰她,给她鼓劲。她逐渐平和下来,按照以前孕产课上学到的调整呼吸,趁着疼痛的间隙吃东西补充体力,不久她就开了七指,被送进产房等候。到了上午十点,苏晓月顺产生下一个8斤的男孩。
孩子哭声嘹亮,护士清洗后送到她床边,苏晓月本已脱力,一看到孩子娇嫩的小脸,顿时恢复了精神。等从产房出来,孔清风没有走,看到她脸色是如释重负的表情。他跟着护士一起推着苏晓月到了另一层,这里都是生产后的产妇,更加一床难求,小婴儿的哭声此起彼伏,也只能先睡走廊位。
“家属,家属,唉,叫你呢。”护士唤道:“接一下孩子啊。”
旁边床的产妇笑起来:“新手爸爸,你也别光顾你老婆,也要看孩子啊。”
“你看看人家老公,你当时可是直奔你女儿。”另一床的产妇也嗔怪起身边的老公来。
孔清风傻眼了,但还是笨拙又小心地抱过孩子,苏晓月的儿子很乖,此刻闭着眼睛呼呼大睡,皮肤白嫩得如能掐出水来,头发也浓密乌黑,完全不像是新生儿。
“你这怀孕期间都吃什么了,看这孩子,多好啊!”左边床是年长的阿姨陪护,想来是产妇的母亲。
因是白天,屋里不仅有亲属,还有走廊上几家雇的月嫂,大家纷纷围上来看,称赞起来。
孔清风在月嫂阿姨的指点下把孩子小心放进婴儿床,旁边的阿姨道:“不对不对,头要这样放,你没买枕头?要买那种婴儿用的固定枕,头才能睡得平。”说着上来指导。
“现在不讲究平头啦,正常睡就好。”月嫂笑道。
阿姨收了笑容:“那怎么行,不固定睡,以后头型不好看怎么办?”
他俩起了争执,病床上的产妇柔声喊了声:“妈,咱们说好的啊。”
那位阿姨才不再说什么。
“孩子一会儿醒了要喝奶的,你来奶水了吗?”
“你不饿,不想吃点东西吗?我当时生完饿死了。”
“咦,你们什么都没带吗?”
病房里的其他人七嘴八舌问着问题,以为他们是没老人家帮忙的小夫妻,妻子紧急生产匆忙而来的。
“待产包提前没准备?”另一个月嫂摇摇头:“小伙子,赶紧回去拿,要用的可多了。”
孔清风看了看苏晓月,对方红着脸不说话。
“不用担心,咱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呢,你速去速回。”之前那位阿姨从自家保温桶里倒出一碗鸡汤泡饭递过去:“快吃吧,生孩子可累得很。”
“你不给家里人打电话吗?”孔清风接过碗走到苏晓月身边,低声问道。
苏晓月的手紧紧攥着被子,低着头,表达出抗拒。
“小月,我不知道你家里出了什么事,但孩子是大事,必须要有人来啊。”孔清风劝道,也发现了从昨晚起苏晓月的异常。
苏晓月“嗯”了声,拿起电话,犹豫了下,先打给了老公,那边已关机,她又打给在香港的父母,苏父苏母一听已经生了,吓了一大跳,立刻就往回赶。
“我爸妈大概三个小时后到。”苏晓月有些累,靠在枕头上:“你先回去吧。”
孔清风“哦”了声,起身出去了,苏晓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空落落的。
不想过了半小时孔清风就回来了,还提了大包小包,他在附近的母婴店里买了孩子和产妇所需的物品,还在医院预定了产妇餐,看着苏晓月吃完,又让她休息。
“你睡一会儿吧,孩子我看着,等叔叔阿姨来。”
苏晓月点点头,她确实太累了,有孔清风在旁边,她感到安全,便放心睡了。
一觉醒来,苏父苏母在身边,而那个宽厚的身影已不见了。
“真是吓死我了,还好都没事。”苏母抹着眼泪:“你怎么才打电话啊!”
“阿杰呢?”苏父沉着脸:“他不是应该在家陪你?”
苏晓月摇摇头:“他临时有事出差了。”
“混账!”一向老实好脾气的苏父也忍不住要骂人:“老婆都要生了还往外跑?有多重要的事?”
苏晓月叹了口气,转头去看儿子,小宝宝在睡梦中砸吧着小嘴,十分可爱。她觉得胸口颇涨,估计是来了奶水。
“还好有清风。”苏母把苏父支出去联系病房的事,低声道:“可这事不能让阿杰他们家知道啊。”
苏晓月点点头:“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