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雅芬的提醒下,沈蔓菁终于开始关注小学报名。这个关注非常及时,因为外国语这一年不再全部直升,而是跟其他公立学校一样,按积分入学,幼儿园的孩子有加分而已。
对于没有相应学位房的沈蔓菁来说,不啻于巨大的打击,加分再多,也比不过周围业主孩子的原始分啊!而就算他们有钱此刻再买一套也来不及了,更何况……也没有钱……
她当下着急起来,当初选择这所幼儿园,就是看上了直升小学的便利,如今说取消就取消,叫她如何接受?
她赶紧找了李诗美联系卢老师,可卢老师也没有办法,这是教育局突然下的规定,小一学位紧张,没什么操作的空间,更何况她只是幼儿园的老师,与小学部并不熟。
于是沈蔓菁又要开始忙活甜甜的小学报名。他们家的房子对应的白川小学是所普通的公立学校,全区排名中等,但有点距离,得坐小巴到主路上再转公交两站路。
沈蔓菁无奈地在网上填报资料,只觉得自己流年不利,又对甜甜的未来充满担忧。
跟她一样着急的还有曾雅芬。当她听说那个贵的要命的幼儿园不能直升后,心肝都疼了。付出了金钱和时间精力,孩子还不喜欢,大家一直坚持就是为了直升,结果临到入学了,取消了!她怎么接受的了?但她也不能接受孩子去读个烂学校。
她心里一边埋怨沈蔓菁没有打听好就乱安排,一边也在认识的人中打听有没有办法去别的学校。可进好小学,比进好幼儿园还难,一时也是没办法。
她又气又急,与沈蔓菁发生了冲突。
起因还是甜甜抗拒幼儿园,早上又想新花招不去。小姑娘赖在厕所里说肚子疼,曾雅芬在门口劝她,被早起的沈蔓菁听到,先跟着一起好言相劝,甜甜始终反锁着门就是不出来。
最后沈蔓菁脾气上来了,找到厕所钥匙打开门,把甜甜滴溜出来,照着屁股狠狠打了几下,孩子“哇”地大哭起来,委屈得不得了。
“你知道为了你上这个学校我们花了多少心血?你还不珍惜,不去不去,那你想去哪儿?你干脆哪儿也别去别学算了!”沈蔓菁把心里压了好久的火一下子发泄了出来。
甜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嘴硬,就是不去。
“我讨厌幼儿园,讨厌讨厌讨厌!”她越哭得厉害,沈蔓菁就越烦,又打了她几下。
曾雅芬原本不想插手,可见沈蔓菁这样对孩子也是忍不下去,一把推开她将甜甜搂在怀里。
“学校有多好我不知道,孩子不喜欢再好也没用。”她瞪着沈蔓菁:“又不能直升,还那么贵,我是见不出一点好。”
这简直就是说到了沈蔓菁的痛处。她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刻就要蹦起来。
“妈您这话什么意思?”她柳眉一竖,她的初衷不是好的吗,难道学校今年改招生条件是她造成的吗?她还想找人哭诉呢!
“没什么意思。”曾雅芬冷冷道。
沈蔓菁不愿意了,拉住曾雅芬非要说清楚,她声音太大,吓到了甜甜,又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还不是为了你!”沈蔓菁听着甜甜的哭声更加心烦,吼道:“看你学成个什么样子,除了哭还会干吗?”
曾雅芬并不在意沈蔓菁那一通急切又气愤辩白,但她不允许沈蔓菁跟小孩子发脾气,当下两个人又回到了一开始争执的问题上,成了一个死循环。
那边陈启东闻声走了出来,看到哭泣的孩子,一脸不耐烦的母亲和咄咄逼人的妻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在里面听出事情缘由,不过是个小事。他身为父亲,自然很疼爱女儿,也看不得沈蔓菁对甜甜发脾气。
孩子不愿意去幼儿园一定有原因,沈蔓菁应该先搞清楚。
于是他说了两句“公道话”。
这公道话令沈蔓菁更加气愤无无助,只觉得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
“爱去不去。”沈蔓菁气得头疼:“爱学不学,在你身上花什么都没有。我也不折腾了,你随便吧。”
她的心沉重到了极点,更觉得再要一个孩子,她一定会好好的教,好好的培养,一定要让ta变成懂事又活泼的孩子。
甜甜虽小,但也能感觉到母亲此刻浑身散发出的嫌弃,她不是那种喜欢讨好别人的孩子,当下不理沈蔓菁,跟曾雅芬说走吧。
曾雅芬白了沈蔓菁一眼,这些话怎么能跟孩子说?她无奈地摇摇头,朝陈启东使了个眼色,拉着甜甜去幼儿园了。
老妈一走,陈启东就坐在沈蔓菁身边,想跟她讲道理。可生气的女人如何听得进去“道理”?沈蔓菁正愁没地方发火呢,于是陈启东华丽躺枪。
沈蔓菁从他一天到晚加班什么都不管,自己也加班自己也不是万能的,说到自己为甜甜学习的事情操了多少心费了多少力,又说到即使不直升找小学不还是自己在忙陈启东你帮过忙吗?陈年烂谷子的事业都拿出来又晒了一遍。
陈启东听了心里愈发不舒服,怎么沈蔓菁歪重点这么厉害呢?大家明明讨论的是对孩子的沟通方式,跟这些有什么关系?
“我不加班,这一家老小的开销谁管啊。”钢铁直男的最大问题就是不会说话。
果然沈蔓菁听了气更不打一出来了。你赚钱,我不赚钱吗?真是可笑,因为你赚的多所以家里的事就可以不管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拼命工作所以不用管家里呢?这就是你当甩手掌柜只会和稀泥的原因?可是,你又赚了多少呢?给了我们多好的生活呢?女儿没好学校上,还不是因为没有学位房?
她几乎吼出了心里的委屈与不满,凭什么男人只要赚钱就可以,而女儿既要赚钱也要顾家?凭什么?
她简直后悔自己不该放弃副总监的位置,甚至动摇了要老二的决心。
陈启东呆呆地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沈蔓菁,但他终归成熟很多,纵使那些话再诛心,也还是忍耐了下来。
“我们都还是冷静冷静吧。”他说着,穿了外套去上班了。
沈蔓菁在沙发上呆坐了十几分钟,家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住,她心里堵得厉害,呼吸都有些困难。拿起手机打出一些话给陈启东,却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冷静下来。
她将那些原本打好的气愤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删掉,终于对着空白的屏幕叹了口气,重新洗漱了一番去上班了。
无论如何,拥有独立的经济来源才是正理!她打算跟总部说,自己愿意接受那个条件。她翻到商总的微信,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发出了消息。
“对不起商总,我还是想顺其自然要二胎,可能没办法接受公司的要求。但无论在什么岗位,我都会尽全力做好工作,不断进步。”
不久后商总的回复来了,表示非常遗憾。
沈蔓菁在地铁上,看到消息后眼角发涩鼻头微酸。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将那一滴泪收了回去。
到了晚上回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当做早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气氛略带尴尬,只有甜甜还介意,沈蔓菁说带她下楼玩都不愿意。
还是曾雅芬打了圆场,让沈蔓菁帮甜甜买拼音本,又让甜甜带她去看别买错了被老师说。
“你有什么想说的,跟你妈说一说呗。”她冲甜甜眨眨眼。
甜甜小心地看看一眼妈妈,主动去穿鞋了。
在小超市里,沈蔓菁买了一盒冰淇淋,母女俩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吹着微风聊着天。
一开始甜甜并不愿意说,在沈蔓菁的耐心引导下,才逐渐说了为什么不喜欢幼儿园。
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她总觉得自己跟大家不是一起的。老师上课不太叫她发言,英语课她听不太懂,而外教课彻底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小朋友们也不跟她一起玩。小女孩是敏感的,她能察觉到别人对她的善意或者疏离。而幼儿园的科技节、环保节、传统节日,小朋友都要交手工。但她每次都没交,或者很难看。还有美食节,别人的妈妈都亲手做了各种各样的好吃的,曾雅芬只买了几袋小面包,她被同学嘲笑小气鬼。
沈蔓菁这才发现这半年里她基本忽略了幼儿园的群,只想着孩子进了幼儿园就行了,老师没来找她就是没什么事。
所以甜甜在小朋友面前更加自卑,也在老师心里愈发没有存在感。
沈蔓菁摸着孩子的头,感到了自己的失职。
“那今天为什么不想去呢?”沈蔓菁温柔地问道。
甜甜撅着小嘴:“老师要每个人交一个建筑。我不会做。”
沈蔓菁以为自己听错了,建筑?她“哦”了声,带甜甜回家,等她睡了,才问曾雅芬这些情况。
曾雅芬早被这些奇怪的“作业”搞得苦不堪言,跟沈蔓菁解说了一番。
一开始是环保节,要用废弃的东西做服装,做衣服她会,找了两件小了的衣服改了一下,到了孩子们走秀当天才发现别的家长五花八门,又有设计感又好看。她那身“以小改大”都算不上是环保了。
科技节搞什么行星,她彻底不懂,孩子们也是分小组,他们住得远,也就没参与了。
至于传统节日,都是做灯笼、做手表,她严格按照要求让甜甜亲手做,等和别的孩子的作品挂在一起,简直是惨不忍睹。
“那些一看就是家长做的。说什么孩子做手工。”曾雅芬表示了不屑。
沈蔓菁当然知道,如今那些作业都是布置给家长的。但不做不行啊!不做,结果就是孩子在其他孩子面前抬不起头啊!
她也叹了口气,问起曾雅芬关于明天要交的建筑是什么。
曾雅芬翻出群消息给她看,原来这是第二波环保街,要求家长用废弃材料做一个建筑。在班级群里,老师已展示了一些小朋友交来的作品。有乐高的城市建筑,有3D纸拼图,也有家长自己做的。相比之下,虽然家长自己做的看起来粗糙一些,但别具特色,反而更令人喜欢。
沈蔓菁再一看时间节点,就是今天,难怪今天甜甜不愿意去学校。她给老师发了消息明天交,打算挑灯夜战建筑模型。
无奈做模型需要原材料,她从阳台翻出几个曾雅芬存下的大纸盒,决定做个最简单的房子。想象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沈蔓菁在浪费了两个纸箱子后偃旗息鼓,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材料,只能由家里理工科学霸陈启东来搞定。
等陈启东凌晨到家,被她软硬兼施,打着呵欠最终把房子搭好了。沈蔓菁左看右看,只觉得那房子怪异,又说不上来。她选的纸箱是白色,被陈启东用黑色的马克笔画上门和窗后,越看越像农历三月某个日子上山烧的东西。
沈蔓菁相信这个房子拿去幼儿园,还不如不拿。此刻已是凌晨两点多,她一点也不困了,指挥眼皮打架的陈启东去找蜡笔。陈启东摆摆手,表示自己一点精神都没有了,便回去屋里睡觉了。沈蔓菁只好自己又凃又画,还找了珍藏的故宫贴纸、以前的剪报、不要的饰品来装点,完全符合了“废物利用”的主题,在四点多曾雅芬起来上厕所时,才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