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番外——我一直都希望,我不会是一个人
芸西2021-02-03 11:515,680

  从小,我奶奶就告诉我:“你是他们家多余的人,要是没有我们,你早就死啦。”

  我一直很想知道“他们家”是谁家,可是我的养父母从来都不告诉我,而且每次我一问这个问题,他们的脸色都会变得很难看,于是我很聪明的选择了再不去触碰那个问题。

  他们能收养我、供我上学,我应该心存感激知足惜福。

  遇见许惜川,是在我上初一的时候。

  当时我对他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因为“我的亲生父母到底爱不爱我”是从幼年时期一直到青年时期都深深困扰着我的第一大谜团,不弄清楚它们我无暇想其他的事情,正如陶特一直想弄清的“我的父母到底相爱过没有”一样。不过我们都知道,也许终尽一生我们也无法窥视这答案的冰山一角。

  陶特是初二时才转到我和许惜川所在的班,我也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频繁的跟许惜川做同桌。

  其实在之前陶特跟许惜川同桌时,他们就传出了起哄般的绯闻。我对这种事情向来没什么感觉,毕竟热闹都是人家的,所以对于许惜川成为我的同桌时,我基本上对这种绯闻缠身的人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可是,一段时间之后,许惜川那种阳光明媚的笑容还是晃花了我的眼睛。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笑容也可以如此美好。

  一开始,我也只是对许惜川保持一种单纯的好感而已。那种绮情旖思在我终年缭绕着愤慨失落的心里只能作为一种欣赏性的标本存在。

  但我从来不知道,标本竟也会有破框而出的一天。

  那时是我跟许惜川第四次做同桌。俗话说事不过三,如今这不同寻常的概率事件让我不得不芳心小乱,这也直接导致我做了生平第一次大胆的事。仔细想想,因为许惜川,我做过大胆而不合常理的事情似乎处于不断增加状态。我变得越来越不像我了。

  那天许惜川正在向我讨教一个数学问题。阳光正好打在他朝向我的侧脸上。柔和的暖光轻轻贴上他的侧面轮廓,一瞬间让我觉得我眼前的人是个小王子般的天使。

  “你觉得这个题要怎么解?”许惜川又重新问了一遍。

  我轻轻摇了摇头,从幻想中醒来。许惜川要真是个天使,也是个因为喜欢玩游戏而导致学习不太灵光的天使……

  “嗯,我看看。”我把书本拿过来,蓦然发现刚才因为摇头将一根头发摇了下来。眼睛偷瞄许惜川,发现他正狡黠的看着我,我只好厚着脸皮面不改色的看向他,“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要好好保存哦。”说罢我就将头发小心夹进了他的书里。

  许惜川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他愣了愣,然后微微一笑说:“好。”

  如果他当时直接忽略掉我这个无厘头的要求,或许我还不会怎样,可偏偏他这样温和的答应了我,而且还是这样一个要求。

  或许他不知道头发的含义。古人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还说:绾青丝即挽情丝。我知道,许惜川答应我只是因为他温厚而已,与头发的涵义无关。可我的心,偏偏还是心乱了。

  像许惜川这样的人,不招蜂引蝶简直就是怪事,他身边经常围绕着一群女生,在这种香艳的背景下,偏偏他却显得清白而无辜。

  我想许惜川肯定是习惯了这种女生围绕的生活。放学了会有一大群女生跟他回家,上课了会有女生跟他讲小话。他活得简单快乐,无忧无虑。这种人,要么是情场高手,要么是真的简单。许惜川当然是后者,不然也不会不知道陶特喜欢他。

  陶特经常会从教室的一端绕到另一端来找许惜川,她会假装过来找坐在许惜川附近的女生聊天,然后就“顺便”将许惜川拉进了侃大山大营里;有时她会过来催许惜川交语文作业,而且她会一天过来好几次,事实上催交作业只要一次就足够了;有时她还会在上课时间频频朝许惜川这边张望……她的小把戏我一直都知道,但奇怪的是我却并不因此反感,甚至我还挺佩服她的,像我就没有她这样大胆勇敢,她的这副小女儿似的样子有一种自然的可爱。

  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许惜川和陶特不会在一起。也许是因为我觉得男生会喜欢矜持点的女生,也许是因为我跟许惜川的同桌情缘让我相信了班上关于我们金童玉女的谣言,更重要的是因为那天,许惜川接受了我的头发。

  其实我早就该知道,许惜川是那种简单得不会去思考头发的内在含义的人。

  陶特的成功让我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当时的我主动一点,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惜我永远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那个时候,我没想到陶特会在中考前的自由选择座位时,那样大剌剌的选择坐在许惜川身后。我灰溜溜的缩在教室的另一端,默默用眼神重复着陶特以前做过的事情。

  我相信班里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陶特和许惜川是怎么走近的,我亲眼见证着他们慢慢如胶似漆的过程,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正缓缓缓缓来的缩在了室的一端绕到另一端来找许惜川,她有时朝向我的侧面是 不属于自己,就像是从皮肤上硬生生的把皮一寸一寸,慢慢揭下来,“咝——咝——”的,还可以听到皮肤组织被撕裂的声音。

  我想去抓,却又不知从何抓起,闭上眼不忍再看,可是两人谈笑晏晏的情景却如影随形如跗骨之疽。

  奇怪的是,我却并没有想象中心痛。

  也许我的心早就麻木了。或者我早就没有心了。

  我从来不知道,我跟陶特竟会有这样一段未了因。

  那是中考后的某一天,我洗完衣服回来,奶奶神秘兮兮的将我拉到一旁,她张合着她那张瘪瘪的往里凹的嘴说:“安然呐,你亲生爸妈一家人要来看你咯,你可不要吓傻呐。”

  我的心情立刻沸腾起来,激动、愤怒、怨恨以及不安各种滋味兼有,这种诡异的滋味仿佛是吃了坏东西胃里在翻腾,让人忍不住一吐为快。

  不一会儿,我就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朝我走了过来。他长得很温厚,嘴边挂着微微的笑意,他旁边跟着一个瘦削的女人,虽然也是笑着,可我觉得那笑容总有些摸不着,女人身边跟着一个小男孩,长得跟中年男人很像。我冷冷的想,就是因为这个小男孩,我才被遗弃了吧。

  再然后,我就看见了跟我同样震惊的陶特。这时我的养父母正跟我的亲生爸妈在一旁客套着,他们肯定不知道我和陶特竟然会在同一个班。

  陶特有好一阵没反应过来,最后还是我朝她先笑了笑。她见我笑了之后,也镇定了下来,朝我一笑。她这个明朗发自内心的平等笑容,减轻了我心里的一丝怨恨,也正是这个笑容让我决定,以后如果她不故意伤害我,那么我也不做伤害她的事。

  我想许惜川会喜欢陶特,可能也是因为这个跟他的温暖笑容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笑容。

  陶特一家并没有在这里久留,他们在傍晚时分走了,也没有留下来吃饭。走之前,我的亲生妈妈还帮我洗了一个头,她一边轻手帮我揉搓一边柔声说不能用太热的水洗头,看起来她似乎对我很好,可我心里并不觉得有多感动。

  在我拿到高中录取通知的那天,我的养父母小声的讨论着要不要继续供我。一来我是他们领养的,二来我又是个女的,在农村里女的向来没有读书的命。

  “要不……我去找他们要吧。”我小心翼翼说。

  养父母看着我,最后养母终于点了点头,我看得出她舒了一口气。

  我一直以为我的亲生爸妈生活水平不错,尽管有的时候我看见爸爸的衣服有些残旧,但在看见他们的三层楼房以及他们口中提到的在外面混得不错的小姨小舅时,我心里又充满了理所当然的怨恨,认为拿钱也是理所应当的。

  妈妈因此觉得我就是一个讨债鬼,对我越发冷淡起来。不过没所谓了,只要爸爸愿意继续供我读书就好。

  我终于顺利走进了高一的教室,好消息是我没有跟陶特一班,坏消息是,我跟许惜川同班。

  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陶特似乎很信任我,笃定我不会向爸妈泄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选择相信我,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座休眠火山,连自己都无法预期何时会爆发,何况许惜川还会时不时来刺激一下我。

  我跟他的同桌情缘似乎在初中时被挥霍殆尽了,在我们坐得最近的时候,中间仍然相隔了一个座位。许惜川遇到我时,多半是一笑而过。

  有很多次我都忍不住想问他,是否还记得那根头发。

  可是,就算记得又怎样。那也只不过是一根头发而已。

  我第一次为许惜川流泪的那天,是看撞见了他和陶特的甜蜜。

  那天是课间操时间,我因为老朋友来了腹痛难忍所以请假在教室休息。许惜川也没有出操,而是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

  那天阳光很好,他的头发和身体轮廓沐浴在芒果色的光芒里,像珍宝一样闪闪发光。我想走出去装作若无其事的跟他闲聊,可是刚站起来,我就看见他对面的陶特正对着他笑若桃花,同时手指还比了一个心形。

  我不知道许惜川表情如何,可是我看见他也比了一个同样的形状。当他回过头来时,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依稀艳阳高照。他也看到了我,然后微笑着用一种跟任何人说话都不差分毫的温和语气说:“你也没去出操啊。”

  我“嗯”了一声,再无一丝搭讪的心情。

  我一直都很想试一下,被自己喜欢的人,用充满浓情蜜意的眼色语调相处的感觉。有首歌这样唱着,“我的眼睛只为你看,我的眉毛只为你画……只怪我当时没有把你留下,对着你把心来挖。”

  是不是女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会像我一样矫情?

  可惜,许惜川喜欢的人并不是我。虽然我是真的愿意眼睛只为他看,眉毛只为他画,心只为他掏。

  我难受得要命,一种委屈的心态让我觉得不告密就是对不起我自己。凭什么呀,凭什么我要活得这么不堪卑微,而陶特却这样潇洒幸福。

  我决定向父母告密陶特的早恋,不过告密之前,出于小小的内疚不安心态,我想先去偷偷看看陶特。我知道陶特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我,她的软弱善良我一眼就看了出来。

  那天已经是下午放学后了。她们教室没剩几个人了,陶特正在座位上认真的看书,对于后门鬼鬼祟祟的我毫未察觉。

  她边看边吃着一个苹果,不一会儿梁佳佳就拉着她去吃饭,她没有去,而是继续在教室里看书。

  梁佳佳走之前说了一句话,让我打消了告密的念头。她说:“真搞不懂你,那么省干嘛啊,你家里又不是不会给钱你。”

  陶特稍微有点失神,但她马上轻轻对梁佳佳笑了笑,然后继续埋头看书。而我则踉踉跄跄的跑了开去。

  原来,她也并不是那样潇洒的。她还是会有学习金钱的压力。我又想起我第一次去他们家拿钱时,楼下传来父母的争吵声,然后陶特心事重重的走上来,她脸上的表情很沉重,难过隐忍悲痛都有。

  此刻我终于相信,她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幸福。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恶劣,在发现了跟自己一样不幸的人之后,打击报复的心理就平衡下去了。

  如今打击也不行,祝福也不想,那么我只有选择做路人甲。

  说来好笑,我这个路人却能默默观看着陶特和许惜川由打闹到相好,再看着他们由相好到相离的过程。只是这两个过程,无论是哪个,都让我心痛。

  许惜川在后面那一段过程里,仿佛失去了微笑的能力。冬日里一天,寒风凛冽,我看见一个裹着大衣面色恍惚的男生迎面走来,几乎都没有认出是许惜川,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昔日那样温暖阳光的男孩,怎么会跟萎靡、阴冷一类的词语挂上了勾?

  但我所能做的,依旧只能是旁观。

  心急如焚,偏偏却是最没立场心急的那个。

  陶特最终还是将许惜川甩了。我除了欣喜,更多的是难受。因为许惜川很难受。

  所以有一天,我忍不住对着走下楼梯恍恍惚惚的许惜川说:“许惜川,做我男朋友吧。”

  话一出口,我和许惜川都被吓到了。许惜川支吾着说考虑一下就急急走了开去。

  看着他有些慌张腼腆的可爱样子,我仿佛又看到了他初中的那种阳光温柔中偶尔也流露出可爱的模样。

  他腼腆的时候真是可爱极了。

  虽然许惜川没有马上拒绝我,可我还是后悔起来,主动告白太不符合我的风格了,想我安然也并不是没有人追,怎么这么不矜持……

  许惜川最终还是给了我肯定的答复。许惜川说答应我的时候,我顺着当时他的背影,看见陶特和周子君有说有笑的走进他们的教室。

  关于陶特和周子君的事情,虽然年级里传得沸沸扬扬,但我直觉觉得陶特并不是大家说的那样——水性杨花、脚踏两只船。

  不过我没有立场替她辩解什么。有果必有因。生活是自己的,不管是怎样的决定,能为它负责的,只能是自己。

  我不想知道她跟许惜川分手的真实原因,事实上我也不愿知道。知道得太多就会有负担。

  跟许惜川在一起的时候,我却没想象中那么幸福,心里五味陈杂的,高兴、刺激、还有一点抢了陶特东西的快感以及些微内疚。

  这样的心态注定了我跟许惜川在一起不会幸福。而许惜川,也一直没能给我,我所期待的独为一人绽放的甜蜜笑容。

  我很奇怪自己和他竟然能坚持一年半。因为事实上,我们之间连属于情侣的亲吻都没有。

  与此同时,陶特跟方仲的高调爱情却让整个年级的人津津乐道。什么爱心早餐啊、为爱跳楼啊、放烟花搞烧烤之类的,让很多暗地里的情侣眼红不已。

  但我一点也不羡慕。我只希望我、陶特、许惜川都能有自己的幸福。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许惜川让给陶特,尽管我感觉到陶特也许还喜欢这许惜川。

  后来,许惜川跟陶特暗地有了联系,我的感觉竟像是早有预料似的。

  那天偷偷看到了许惜川存的短信,上面的署名是T,“我们的事你还是不要跟安然说吧,等到高考以后再说,不然会影响她的学习。我想把伤害减到最低。”

  其实陶特和许惜川的私下来往,早有人告诉我了,只是我不愿去相信而已。等到亲眼看见这样的短信,我才深深理解以前看过的一句古诗,人传欢情负,我自未尝见,三更开门去,始知子夜变。

  奇怪我当时也并不觉得愤怒,我只是思考了很久。我想起曾偷听到的,我的亲生妈妈对爸爸说:“那就这样,要是安然考不上一本就别送了,浪费钱,到时还不知道她会不会知恩图报呢。”

  我想起许惜川无意对我说过的,“总觉得你长得跟陶特很像。”

  然后再是陶特说:“不然会影响她的学习。我想把伤害减到最低。”

  陶特一门心思怕影响我的学习,却不知道她的妈妈,其实一点也不希望我考上大学。

  我平静的跟许惜川提了分手,然后努力看书努力做题。我每天都会跟自己说:“你没时间了,快学习!什么都别想了!”

  就算如此,还是会有有关许惜川、陶特和方仲之间的绯闻传进我的耳朵,想避都避不了。

  最终,高考结束。我看着自己跟陶特同样只能上二本的分数,心里有些忐忑。

  妈妈毫无意外的想拒绝对我的资助,最后在爸爸和陶特的劝说下勉勉强强答应了供我,但是生活费要我自己去赚。

  我已经没有精力去怨恨她。我只想在大一之前将我的生活费赚到。

  我知道,最后我也会像陶特那样,慢慢接受自己有这样一个家庭。所有人都有苦衷,不幸福的童年已经过去了,生活一定会慢慢变好的。

  我听说陶特跟许惜川又分手了。我听说他们又和好了。

  但我都只是听说而已。如今的我一个人站在陌生的城市里,孑然而行。

  只是我深信,那个总是怯怯仿佛做了亏心事避我不及的陶特,肯定会牵挂起我。

  这是在我有限的岁月里能唯一确定的事。

  我总是在想,如果我没有被送出去,我肯定可以和陶特成为相濡以沫的好姐妹。我们会把我们的家打造得很幸福,我们会一起商量解决父母争吵的方式,我们会给彼此力量面对生活的困难。

  我一直都希望,我不会是一个人。

继续阅读:周子君番外——我愿意无条件做你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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