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琛说完，漆黑的眸淹没在黑暗中，观察秦晚音的反应。
他预想中，秦晚音会生气，会愤怒。
可秦晚音只是眼底落寞，轻轻的“嗯”了一声，又坐回了沙发上，裹起了毛毯，看似机械的敲击着键盘。
她碎的很无声，他看在眼里。
霍天琛沉声问：“不生气？不想报复？”
眼前的女人没有转头看他，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甚至打字的手速更快了。
“霍先生，生气没有用，报复要有实力才可以。”
“我不能出国，不能回学校，没文凭，找不到更好的工作。”
“秦氏和AT接洽后，会让AT代为管理几年，如果我想接管，还是需要这几年好好努力学习商业，得到董事会认可。”
“我没有家人，我没有人脉。我的愤怒，只能是无能狂怒，没有意义。”
“不如拿生气的时间投入工作。如果我实习表现得好，能留下来，就算最后董事会没有选择我，也算是未来能有个好出路。”
秦晚音落寞的说着，话落，叹了口气。
她原以为自己发现李茵的异样，用摄像头录下邓婧淑偷企划书，已经算是成长到可以和她掰掰手腕。
可跳海事件，她发现自己还不够，远远不够。
母亲的死因，母亲那张“密码信”，父亲保险柜暗格的钥匙，父亲的医疗费，自己的债务，自己和妈妈之间当记者的约定，未来秦氏的走向……
她要解决的事情太多太多，可她现在能力太欠缺。
如果贸然报复，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叹气的声音很轻，可霍天琛都听见了。
那一瞬，她破碎的情绪，他全部接收到了。
他想起了他自己那时候，父母出事，自己还小，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大概知道谁要害父母和自己，他都毫无还击之力。
那会的他的无助感，和现在眼前女孩身上的，一模一样。
那会他发奋要努力，要有实力，拼命学习转移注意力，和现在秦晚音手上不停歇的写采访稿的样子，一模一样。
很熟悉，很窒息。
看着这样熟悉的一幕，他的心很明显的疼了一下。
既然他不能帮以前的他自己，那他就帮一下眼前这个“小孩子”吧。
霍天琛缓缓开口：“你未必没有人脉。”
他的低沉嗓音磁沉好听，搭配这句话，让秦晚音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不过仅三秒，秦晚音又开始写采访稿。
“霍先生，如果你说人脉是你的话，就算了。”
“我们的合约关系互不亏欠，但你却救了我一命。”
“我已经欠了你一命了，我不可能再开口请求你什么的。你也没有这义务。”
这番话又让霍天琛想起很多过往。
那时父亲的灵堂上，霍家一个人都没来，全部借口有事。
那时陆思泽的父亲还没有被算计，还很风光。
陆思泽的父亲弯腰帮他擦了擦眼泪，问他：“很有可能这次，两个国家的法律都不能给你公道。”
“他们预谋已久，钻了法律的空子。”
“但叔叔跟你父亲是过命的关系，如果他们确实逃脱了法律制裁，叔叔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帮你报复。”
那时，那个还会流泪的小男孩，也是这么回答的。
“叔叔，我太小了，我什么都不会，我报复不了。”
“但我知道，我父亲如果在，肯定不希望把你牵扯进我们家的破事里面。”
他能理解秦晚音的想法和行为。
不想亏欠他，想报复，可自己没实力，那就韬光养晦。
虽然听见秦晚音将他俩的关系分的那么开，心里有片刻的不悦，可他确实能理解她的心情。
更何况，他有狂躁症，极有可能遗传。
他因为这个病已经够痛苦了，实在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有这个病。
所以哪怕已经察觉到自己对这个女人感情的异样，霍天琛还是硬生生想将这种异样按下去。
他不适合组建家庭。
秦晚音漂亮，有时候很聪明，学东西很快，伶牙俐齿，可有时候又倔的很笨，说什么也不低头求他。
未来他放她走的时候，她会拿到一大笔钱，她的所有金钱困境都会解决。
她可以继续出国拿文凭，她还可以有大好前程。
她应该找一个和她一样温柔的阳光型男人，被呵护，被宠爱，有个健康的小孩，平安顺遂的过一生。
而不是他这样自私的用合约捆住她，甚至最初只拿她当治疗狂躁的“药物”。
只不过，秦晚音想韬光养晦提升实力再考虑报复，他理解归理解。
不代表这件事在他这里就这么算了。
在他这里，这件事，过不去。
霍天琛起身，快速穿好西装，简单拂了拂衣领。
他走到秦晚音身边，手指轻轻推了推秦晚音的笔记本电脑屏幕。
“我还有事，病床还给你，这条命捡回来不容易，但捡回来了就别糟蹋。”
“工作什么时候都可以。住院医药费不用操心。”
说完这句，霍天琛想到，这个女人喜欢算的明明白白，不喜欢亏欠，便又补了一句。
“要实在想给医药费，可以多履行几次合约。”
秦晚音：“……”
还好霍天琛说完就离开了病房，不然他一定能看到，秦晚音的脸又通红无比。
秦晚音在心中腹诽，这个男人似乎确实不会好好说话。
明明是表达关心，却总是听起来那么……怪异。
她好像有点明白男人为什么会被外界误解了。
但她确实也被男人突然说“履行合约”弄得有点猝不及防。
……
秦晚音又在医院躺了十天。
这十天，霍天琛每天都会来看看她，时长不一定。
她偶尔会去看看躺在ICU的父亲。
父亲的手术方案出来了，只等国外的专科医生排档期。目前保守治疗也稳定住了状况。
每天看完父亲后，她就只能回病房睡觉或者看天花板。
在她写完采访稿后，霍天琛没收了她的笔记本电脑、手机，说让她好好休养，不要工作。
霍天琛还说出于安全考虑，活动范围只局限于这栋楼。
她本来不愿意，但霍天琛说如果不听，医疗费加倍，她只好照做。
秦晚音一时间有些无聊，也有些感觉与世隔离。
还好她参加晚宴前，就请了专人每天上门喂猫，喂到她回来，不然小毛团恐怕要饿死了。
出院的前一天晚上，她让霍天琛把手机还给她。
霍天琛听医生说她恢复的很快，只是还是很虚弱需要补一补，心情好了很多，便依了她。
快半个月，秦晚音都没有看手机了，几乎没有娱乐生活。
她本来打算刷刷短视频放松。
一开始，她刷着刷着，嘴角还在上翘。
可下一秒，她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