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一道美丽的倩影自那片如云似霞的桃花林间盈盈走出,似是从画中走来一般。
此乃一位妆扮极为华贵的闺中千金,身着一袭淡绿长裙,恰似春日里的一抹清雅烟霞。
她生得一张椭圆的脸,眉眼如画,杏眸含情,朱唇似樱桃般娇艳,通身散发着大户千金独有的温婉气质。
她一旁的婢女这儿瞅瞅那儿瞧瞧,嘴里嘟囔着:“傅小姐约咱到此处赏花,咋一个人影儿都没见着,她们都跑哪儿去啦?”
因学子们于彼处悠然赏花,闺阁千金们便另寻了一处清幽静谧之地,以赏那娇艳桃花。
然这对主仆漫步其间,寻遍四周,却未得见别家千金芳踪。正四下探寻之际,抬眼便见前方巨石上,竟有一男子横卧其上……
桃花树下,片片花瓣如粉色的雪花般轻盈飘落,织就了一场浪漫的粉色梦境。
花瓣蹁跹起舞,悠悠然飘落于陆昊一身。
他身着一袭月白长袍,那轻柔的衣衫将飘落其上的花瓣映衬得愈发绯红。
他手里紧握的酒坛“哐当”一声跌落于地,与纷纷扬扬的落花融为一体,难分你我。
一片轻柔的花瓣悠悠然飘落在他脸颊上,带来丝丝痒意,他下意识地去拂,而后翻身,又沉入甜美的梦乡。
可巨石并非床榻,翻个身便滚于地下,他却似乎没有痛意,寻个舒适之姿,复入酣眠之境。
“唉哟,是陆公子啊?”
婢女惊叫,凑前一看,真是陆昊。
那闺阁千金轻颦黛眉,轻声道:“正值春时,地气尚含寒意,恐有受寒之虞。小意,你速去将陆公子随从唤来。”
名为小意的婢女得领跑走了。
跑走的声音,“哒哒哒”地跑进陆昊耳中。他迷迷糊糊的,眼睛只微微睁了个缝。
他抬眼望去,在那片娇艳的桃花树下,淡绿倩影静静伫立,影影绰绰,如梦似幻。
那模糊的轮廓,恰似他多次在梦中邂逅的倩影一般。
母亲于他而言,是一片空白无痕的记忆。
奶奶和他讲过,母亲最偏爱绿色服饰。
自此之后,于每一个缥缈梦境里,母亲总是身着一袭绿色长衫,面容带温和笑意,宛如一抹轻柔的月光,洒在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许久未曾梦见母亲了。
陆昊伸手,嘟囔道:“娘亲,昊儿想娘......娘亲......”
那闺阁千金于稍远之处站着,一为为避男女大防,二为寻觅别的闺秀踪迹。
骤然间听见陆昊开口,她转过头去,只见陆昊正向她伸出手来。更让她惊愕的是,这陆家公子竟泪流满面。
泪水如潺潺溪流般簌簌滑落,将地上的桃花瓣都洇得湿漉漉的。
她无暇多思,匆忙趋步上前,然仍隔着二三步之遥,轻启朱唇道:“陆公子,可是身有不适?且再稍忍片刻,你随从即刻便到……”
“娘亲......”
陆昊骤然间手臂奋力伸长,稳攥住女孩纤细的手,而后将它覆于面庞之上,以无比轻柔的动作缓缓摩挲着。
女孩脸色骤变:“陆公子,你做甚?自重。”
她试着抽回手。
但她身为女子,力道自然没办法与男子相比,更遑论这么个醉得不醒人事的男子。
其纤纤玉手,为蛮力所拘,不得脱身,被迫覆于陆昊面颊之上,触其滚烫热泪。
“昊儿想娘亲......您回家看昊儿,可是懂昊儿是秀才啦?昊儿厉害不?......呜,呜......娘亲,昊儿想您,您能一直留在昊儿身边陪昊儿吗?”
女孩本试图挣脱束缚的手,如被定身之术所缚,竟戛然而止。
“娘亲,您莫要为我忧心。我寻了位干娘,往后干娘定如您那般疼昊儿的……”
陆昊泣不成声,却又在哽咽中绽出一抹笑意,“可娘亲,您不可以因昊儿有干娘,便不要昊儿了。
您是昊儿血脉相连的亲娘,此生此世的娘。您多到昊儿梦中来,好吗?……
这回梦里,感觉如此真切,我能摸到娘亲了,昊儿太开心啦……”
“娘,您先莫要离去,再陪昊儿片刻可好……”
其双目轻闭,以掌紧攥女孩的手,旋即又陷入昏睡之境。
未几,远处传来步履之声,女孩忙不迭地将手自他手中抽出,旋即急退数步,直至退至入口处,方止住身形。
小意领着阿贵匆忙而至。
阿贵赶紧致谢:“谢云小姐,否则我还不懂到何处寻人......”
云家千金面色清冷,淡淡道:“已然酣睡些时候了,速将人扶回,给些姜汤极醒酒的汤水,以防受寒。”
阿贵应下,上前扶着陆昊走了。
“傅小姐他们于南边凉亭那赏花呢。”
小意道:“走吧小姐,从这走去。”
云家千金垂头望一眼手心:“家里同样有桃花,这也没什么好看的,我头有点晕,回家吧。”
陆家盛宴,轰轰烈烈结束啦。
陆昊直接睡致太阳西斜才醒过来,饮太多酒,头晕得厉害。
“公子,何处不适?”
阿贵上前关心道。
陆昊抓着脑袋,脑中似乎闪过些什么,他揉着太阳穴:“我刚好像在后院赏桃花吟诗呢,咋是躺在屋中?”
“公子,你酒喝多啦,未赏到花,也未吟成诗,今天汤公子是魁首,宋公子次名,面色难看得很。”
阿贵端些茶来:“公子喝些醒酒茶水吧。”
陆昊一古脑灌完全部茶水,总感觉迷糊间忘了啦。
日影西斜的午后,汤楚楚携着家人们,乘着马车悠悠回了东沟村。
城中之事,早已如长了翅膀一般,传进了这宁静的小村落,引得无数人满心艳羡。
大家都懂狗儿娘厉害,是七品慧奉仪,可大家认知中,县太爷更加厉害。
现在,慧奉仪与县太爷成了亲人,往后更加厉害了。
汤楚楚身着锦绣绮罗,下了车,后边跟着的家人亦是一身华服贵裳。
怀中小阿璃,手中正把玩着一支碧玉发簪与一支金丝步摇,珠光宝气,熠熠生辉。
目睹此景,村民们心中皆暗自喟叹,只觉大家与狗儿娘之间的差距,恰似天堑鸿沟,愈发难以逾越。
“雨竹,小阿璃激动半日有余,你快些抱她到里边睡一下吧。”
汤楚楚才进家,便有条不紊地安排家人来:“大柱,去翻一下谷种,狗儿你等下帮家里整一下田,家中田地极多,靠大舅一人忙不来。
二牛,院中柴火等下都劈了,宝儿先不温书啦,教根生伺弄后院家禽牲畜吧......”
娃儿们全部回屋换了做工穿的土布衣服,各忙各的去了。
汤楚楚同样将华服换下,撸着衣袖,跑到院中墙边处挖土下花种,觉得院中那些花少些啥。
如此,村民们心中那种天差地别之感顿时没了。
狗儿娘依然是狗儿娘啊,撸起衣袖做农活,和大家都差不多的。
正忙着,雨便飘飘落落地下了。
都说春雨比油贵,滴滴春雨,于庄稼而言,皆是弥足珍贵的养分馈赠。
待一场甘霖倾洒而下,那整过的水田便盈满了水,届时,农人们只需将秧苗插入其中,便可静候丰收的希望。
只是当下,离那秧苗入田的时刻尚早。
需先静候稻种萌发出嫩绿的芽尖,再精心培育幼苗,待它们茁壮成长至约莫两掌高度,方可将这一株株充满生机的希望,移栽到水田之中。
家中十来位长工,水田不多时便全部整完。
这日早上,一匹高头大马拉着奢华的马车前来,下车的是位装扮喜庆的媒人。
这人汤楚楚识得,乃江头县赫赫亦名的刘媒婆,估计是姚老大请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