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于台后的掌柜抬眼,斜睨着汤楚楚的麻土布衣裳,和她目光扫过她光秃秃的,连根银簪都没有的发髻。
那掌柜便觉得汤楚楚估计是那种没啥家底的一般妇人,从头到脚,估计连一两白银都凑不齐,这种人,多说两句话都浪费口舌。
那掌柜懒得理她,随意拨了拨算盘,淡淡道:“共是五百二十五枚铜板,卖便拿钱来,若买不起,便放到原处。”
汤楚楚:......
她恍然惊觉,眼前这掌柜的,活脱脱一副"中山狼"嘴脸——见人落魄便露出獠牙。
“没银买,算了。”
汤楚楚将牙粉放到原处,跨出门去。
掌柜的眯眼一笑:"俺这双招子可是练过的,穷鬼一进店就逃不过。"
转过头对伙计挑眉,"小柱子,看见没?这叫火眼金睛!好好学着。"
名叫小柱了的,马上上前帮掌柜捏着肩膀:“之后再见着这类人,我直接将她堵到门外去,省得摸脏了咱家的东西......”
汤楚楚又进一间大差不差的铺子,结果,那店员连掌柜都没给她见着。
这座城过于繁华也没啥好的,势利之人遍地都是。
她这身算是东沟村极好的新衣,到这川安后,居然土气得不行,没人看得起她。
既如此,她也懒得总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到时有的是这帮人转头求上她的时候。
汤楚楚内心有了规划。
天色有些晚了,她买了点要用的日用品,才返回住处。
刚进房,便看到杨狗儿和杨大财在那数铜板。
一大堆的铜板,堆得整个桌子全是。
数好后,再用绳子一点点串好,用块大的布包着。
汤楚楚赶紧上前,将门关了:“挣了多少呀?”
杨大财喜形于色道:“粗土布八枚铜板每尺,全销完了,入账有一百六十上下,但是不是,目前未能数明白。”
“有二百九十匹中等麻布,及七十九匹细的布未出售。”
杨狗儿道:“进货各是二枚铜板和五枚铜板,市面卖的是二十枚铜板和二十枚铜板上下,若咱卖低点,明日估计也可以清完。”
“很好,表现不错。”汤楚楚坐好:“大财,你到外边买些饭菜啥的回来。”
一天不吃些饭,她感觉不舒服。
杨大财拿着铜板,咚咚咚跑了。
汤楚楚和杨狗儿一块数铜板。
杨狗儿好奇道:“娘,你在川安城内逛一日,可有何收获?”
汤楚楚串好千枚铜板后笑笑,道:“你明天早上去销布匹,无论销不销得完,全都先不管,晚些时候,和大财与我一块,去销香皂。”
杨狗儿咧着嘴笑:“是,娘。”
次日天光。
晴光可人。
杨狗儿和杨大财起得极早,把全部的布都装好车离开了。
二人跑到闹市区,直接租下摊子便开喊。
因卖价比铺子里的少两枚铜板一尺,因此挺多人买。
但没卖多少呢,就有群凶悍的壮汉冲上前。
"哟!哪儿冒出来的愣头青?敢在我们郑记布庄大门之前摆摊儿?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领头汉子虬结的臂膀肌肉将靛蓝短衫撑得紧绷,手中枣木棍泛着暗红血渍,刀疤纵横的脸上横肉抖动,活似恶鬼临世。
他五指张开猛地往外一挥,身后五个汉子立刻如收网的渔人般交错逼近。
“将他们这摊直接砸掉。”
杨大财骇然,扑上前抱住布匹。
他哪是那么多汉子对手,对方跟拎小鸡似地将他直接拎起。
"各位爷,有话好好说!"
杨狗儿虽十分气怒,却同样一副笑脸。
他从衣兜中掏了铜板:“当是请各位爷喝些茶水的,消些气,全是误会,不要动手动脚的哈。”
一大抓铜板,也就上百枚,看着多,却让那人极为满意,关键时,他们也有抬阶下,对方识趣。
那老大,手一摆,杨大财便被放了。
杨狗儿上前,赔着笑:“小弟我头一回到川安,不懂川安街规矩,若是犯着郑记,实乃我之错。
各位爷要砸,也说得过去,但砸摊事小,百姓们讲郑记以势压人,就不好了。
毕竟,城中布庄极多,若百姓都不肯去名声不好的铺面卖东西,岂不是坏了布庄买卖产。
要不,咱们换个思路合作合作,如此,双方都能挣些银子。”
他言辞如织网,丝丝入扣;语调若清泉,不缓不急;袖中更藏着诱人的饵料,教人心甘情愿踏入彀中。
带头的老大便是郑记布庄掌柜。
郑记即便按市价卖,生意也很好,谁知今日,这布摊直接抢了他们的买卖,这才领了群打手上前搞事。
“我这些货从邻城进的货,中等麻料布九枚铜板进的,麻料细布十六枚铜板,我按十枚铜板和十七枚铜板价,都给你们。
如此,我也能拿到一枚铜板的利润,剩下的利润,便是你们的,怎样?”
杨狗儿道:“你们拿货也需要跑极远去拿,无论马车运货还是船运,一路花销都挺多。
我的货直接拿到你家这了,即便每尺挣一枚铜板,也可以挣个十五六两白银。”
掌柜立刻在内心算起了算盘。
中待麻布他店中卖十二枚铜板,细的则是卖二十枚,如此算下来,少说也可以挣四十两。
这生意,简直划算得不行。
重要的是,那长途跋涉去拿货的风险都省了。
如今连年歉收,赤地千里,饥民相食之事不绝于耳。商队行经险隘,往往半夜惊闻刁斗声,晨起便见血肉模糊的商旅横陈官道。
拿到门前的货,怎么可能不要。
他马上一脸堆笑:“小兄弟,你很会做买卖啊,得,就如此办,你们几个,立刻将这货搬到店中。”
后边五名汉子马上过去,把车上全部的布都朝郑记里边搬去。
杨大财内心正滴着血呢,扯住杨狗儿问:“狗儿,你为何卖得如此廉价?”
“我说财哥”狗儿拍拍杨大财肩膀,"强龙难压地头蛇啊!"
"咱们初来乍到,低调点没错。我这三枚铜板的麻布..."
他咧嘴一笑,"转手就能赚挺多!"突然压低声音,"可要真闹起来,吃亏的还是咱们。"
他记牢大舅的叮嘱:“在外面不能惹事,所有麻烦能自己咽下的就咽下去。娘整日操劳都够累了,他不能再让她多操半点心。"
交易毕,入账一百七十两,加昨日的一块,共计三百三十多两。
毕竟这货进价不多,在压在家中多天后,如今本利全部拿到。
虽说倒一次手,利润极大。
可杨狗儿和再没敢如此做,风险不是一般大。
否则,人家为何不干这事?
他十分开心地回了住处。
刚进屋,便见汤楚楚正在那处理着上午特意留下的那匹细布。
细布全让她剪成手帕大小的布,一些上边直接弄上油污,一些则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动物血迹,再有便是泥......
“狗儿,大财,回来便一块帮着搭把手。”
汤楚楚道:“想办法将这些布弄脏一些,越是脏效果越好。”
杨大财提起其中一块布:“三婶,不如我将这些全弄到厨房,给客栈抹灶得了,定然脏得不能再脏。
“主意不错,去吧。”
汤楚楚思索一下,道:“狗儿,你拿些铜板,到厨房和厨子买些剩下的菜还有一些残油啥的。”
杨狗儿何其机灵,早知道汤楚楚干嘛了,马上去办。
他端盆去楼下。
有个醉汉脚步踉跄上楼,直接撞向他处。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腰背撞上冰冷的墙壁,眼前顿时炸开无数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