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村路不宽,汤程羽扯着陆昊侧着身,那父女居然扑通跪到陆昊跟前。
“陆公子,你对我家大恩,草民不知如何报答,只好带小女来磕头谢恩了。”
魁梧的男人,满脸泪痕:“今生无以为报,来生定当做牛马报公子大恩。”
那丫头一个劲儿咚咚磕着头,幸好是泥地,头才没磕出血来。
陆昊赶紧上前扶二人起身:“我可不是官,跪我干嘛,快起身。”
壮汉擦着泪,道:“娃儿娘病两年了,秋收那会儿,死命撑着给谷子脱粒,病更重了。
请张大夫看,说估计没办法熬过此月,若非陆公子帮请街上医术高超的大夫给我婆娘治病,又给了药费。
娃儿娘估计早没了,陆公子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
小丫头一抽一抽道:“娘讲了,她亲自给陆公子缝了对大红锦袜,象征着好兆头,期待陆公子能在科考中一举中地。”
壮汉点了点头:“陆公子往后定可以一举考中得上状元郎,做造福百姓的官员。”
乡下壮汉只懂状元俩字,却不知道状元是个啥。
陆昊的心突然好虚。
他中秀才都算祖坟冒青烟了,怎么哪敢惦记中状元。
担心父女二人期望太高,他随意客套几句,扯住汤程羽跑路了。
他未再讲什么不愿意念书这种话,老老实实在课桌上坐着背书。
教室这有三棵大树,陆昊和汤程羽在树荫底下,很亮,很舒服。
二人安安静静读书,教室门口却有了声响。
陆昊本就并非那种轻易专注得了的性格。
听到响动,立刻抬眼,见到二人时,他拧着眉:“你俩跑这做甚?”
宋志锋语气温和,道:“想过来和汤兄讨论书中知识。”
他走前几步,到汤程羽跟前停下,手拿纸扇作揖:“汤兄,是否肯费时和我一块探讨探讨?”
汤程羽下意识抗拒,脑中不自觉想到大姐说的话。
他咬着唇道:“宋兄,请吧。”
宋志锋意气风发地说:“当下朝廷大力广贤纳士,但真正的人才依旧是匮乏的。
怎样才能求得真正的人才?
这是上层人一直都在烦恼之事,并且此乃策论考题。
汤兄,不知你对此有何看法?”
汤程羽起身,双手抱拳作揖,而后说道:
“科考乃是选拔国之栋梁的途径,不过,除此途径,另有……”
金辉煌直接插话:“另可拿银子捐官,我金家大伯便是捐二十万两白银,得了官名。”
汤程羽微微牵动唇角,淡淡说道:“捐官这一举措,其目的在于解决朝廷面临的钱财困境,和寻找人才并无关联。”
陆昊大大咧咧地坐着,他知道汤程羽对这二人不怎么有耐心。
二人一位是迁江镇县令公子,一位是覃塘镇富商子侄。
汤程羽家境贫寒,没法子和其作对。
但他老爹是同样是县官,却也没好得罪这宋志锋。
陆昊眼珠滴溜溜一转,接着出了教室。
宋志锋望着他逐渐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唇角泛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即便陆昊在知府大人这露脸又有何用?
他毫无进取心,恐怕连秀才都难以考中。
做不成秀才,什么都白搭。
宋志锋拉住汤程羽闲聊,可没到一刻钟呢。
杨小宝像一阵风似的冲进教室,不由分说地拽住汤程羽的胳膊就往外走:
“羽舅舅,娘叫你过去给她看扛干柴回来!”
随他进教室的陆昊嘴解抽了抽。
汤程羽一文弱书生。
杨大婶从未让汤程羽扛过干柴。
小宝儿寻借口也不懂寻个像样的。
汤程羽作揖道:“宋兄,金兄,家里事忙,无法抽身,改日咱接着聊。”
他随杨小宝离开了。
陆昊撇着嘴,叹息道:“不要以为汤程羽和咱一般,家里不缺钱,他天还黑着就得起床做工,不做就不能吃饭。
杨婶子只是他大姐,并非他娘,定然不管他那么多,算了,他也算我兄弟,我给他搭把手去。”
他抬步便走。
金辉煌冷嗤:“都快院试了,居然还干活,不懂咋想的?”
宋志锋刷地摇着纸扇:“他自个之事,和咱们没关系。”
在崇文堂,他与汤程羽是公认的顶尖甲优生。
他老爹帮他请来举人暗自教他,汤程羽却整日在村中做活活。
他有信心在院试之时,超越汤程羽。
到时,整个崇文堂,他的地位,再无人撼动得了。
他打算到马车中看书,马车中有烹茶的设备,可以惬意地煮茶品茗,而且座位都铺着软垫,乘坐起来非常舒服,比其他地方可好多了。
宋志望在前方走着,后边跟着金辉煌。
二人在泥地之上小心翼翼地走着,担心锦靴脏了。
没走多远,便见一位身姿婀娜、面容娇俏的少女迎面缓缓走来。
烈日高悬,日光炽热而浓烈。
那灿烂的阳光洒落在罗翠菊的脸庞上,像是被赋予了一层光晕,将她本就姣好的面容映衬得愈发娇美动人,恰似一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娇艳花朵。
她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一抹娇俏的神色,那神情中又带着些许羞涩,轻声细语地向宋志锋和金辉煌打着招呼:“宋公子,金公子。”
宋志锋避了避身子,为对方让出了一条可供通行的道路。
金辉煌的目光却紧紧黏在罗翠菊身上,眼睛都看直了,喉咙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咽了一口唾沫。
他心里暗自惊叹,这四周如此脏乱差,没想到却能冒出这么一个大美人儿来,那股子旖旎的心思瞬间就在心底蔓延开来。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
自己马上就要将知府大人给的功劳收入囊中,在关键时刻,可不能若事上身,不然很可能会前功尽弃。
罗翠菊低下头,轻咬住唇,她不断地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强迫自己必须要主动一些。
她深知,若是能够勇敢地迈出去,那么自己一直以来梦想的美好日子,便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她将手伸进袖子里,轻轻一掏,拿出一块洁白如雪的帕子。
紧接着,她毫无预兆地蹲下身来,道:“二位公子的锦靴不小心弄脏了,等一下,且让我给二位公子把锦靴擦得干净。”
不多时,罗翠菊便将二人的鞋子擦拭得干干净净。
原本那块洁白如雪的手帕,此刻已沾满了黑乎乎的污泥。
她起身:“我小姑家中,有间屋子极为干净,地板是青砖铺的,褥子也全新的,二位公子若看得起,便到那住几晚。”
宋志锋和金辉煌昨夜在里尹家睡一晚。
里尹家几个月的奶宝儿,夜里哭个没完,将二人搞得夜不能寐,若有安静的地方住,二人自然是十分乐意的。
但金辉煌对东沟村没什么幻想,只道:“让我二人先看一看再说。”
罗翠菊内心欢喜,跑到前方领路。
没走多远,便遇到去杨家老屋的汤楚楚。
汤楚楚眉头一拧:“宋公子,金公子,你二人这是?”
她看一眼罗翠菊,就是这么一眼,却好似一道无形的压力,让罗翠菊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心虚之感。
她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发现一般,脑袋也不由自主地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衣领里去。
汤楚楚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来。
罗翠菊以前去勾搭汤程羽,而且还不止一次,只不过每次都被阻拦了下来。
因此,如今换对象勾搭了?
她实在不想卷入浑水中,抬腿就准备离开。
可刚迈出一步,她又停住了脚步,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你们是学子,当明白男女之间需要保持适当距离的大道理。郑家有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你们还是尽可能不要往那边去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