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鸭子,对于稻田里的蝗虫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能吃掉的蝗虫数量有限,拉的粪便也不多。
看来还得增加鸭子的数量。
她回头一看,大花二花就跟两只孤零零的母亲,盼着鸭娃儿们回家似地守着窝。
心下打算,小鸡也得搞点回家。
汤楚楚刚要转头回屋干活,瞥见东沟村大道上迎面驶来了辆熟悉的观车。
是昨日里尹坐回来的那辆。
马车在路边停好,车夫和边上的汉子不懂嘀咕啥,那汉子丢下手中的镰刀,撒腿就朝里尹家跑去。
车帘轻掀,露出一张略显富态的脸庞。
那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体态臃肿,那硕大的肚子尤为显眼。
他的头顶端端正正地戴着官帽,在阳光的映照下,折射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整个东沟村,就里尹见过县令。
但,仅从他这一身行头,就懂得,这定然是县令大人本尊。
紧跟在县令大人身后的是一位四十多上下的主薄,面容沉稳,气度不凡。
田间忙碌的村民,此刻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站着远观,目光中带着好奇与敬畏,窃窃私语,无人敢上前。
时光悄然流转,日头已然高悬于天际。
阳光如滚烫的金纱,轻柔却又浓烈地覆盖着世间万物,每一寸空气都仿佛被点燃,带着灼人的气息。
行走其间,汗水不由自主地从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衫。
那股燥热之感,仿佛要将人的身心都融化在这无尽的热浪之中。
里尹穿着体面,匆匆赶来。
上下衣都是全新的。
脚下的鞋子也别具一格,并非村中司空见惯的草鞋。
而是一双宝蓝色的布鞋,做工极为平整。
脚踝处露出平日里没有的袜子。
“草民叩见大人。”
里尹奔到跟前,一下子扑通跪地,展开了最为恭敬的姿态,额头、双掌、双膝皆稳稳地触碰着地面。
好家伙,村民见里尹这模样,吓得身子抖了抖,连忙把身子一缩,整个人都埋进了稻子中。
一个个藏得那叫一个严实啊,担心县令大人发现了,得乖乖扑过去跪地行礼。
县令大人淡淡看了一眼里尹,道:“平身,沟渠在何处,带本官参观参观。”
里尹吓得两腿打颤,他本打算今日早主动去救见县令大人的。
可和狗儿娘聊完后,他又琢磨着改到午时过后再去。
谁承想,这两位五南镇的大佬直接进村,这一下可把他吓得够呛,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里尹哆哆嗦嗦站好,垂头引二位大佬朝山上走去。
这条大道往前走,直通山林。
山叫沟坨山,是东沟村的山,不怎么高,只走到半坡,朝上望去,便可一眼望到从谷中延展过来的沟渠。
朝下一看,便能看到一条灵动的银丝带般的渠水,正源源不断地流入田中。
但村里的田都喝够了水,所以,通向田间的入口已经被封上了。
此时,沟渠中,水正安安静静待在里边。
“去水源处看一看。”
县令开口,里尹接着朝前赶去。
山路走的人多,还算好走。
但有些远,县令身子有点胖,才走上一断,就开始在那喘着粗气,一旁的随从,立刻扶着他的胳膊。
边上的主薄,也好不到哪里去,在边上提议,道:“大人,还是寻几个壮汉过来,抬您过去吧?”
里尹一听,全身冷汗直冒,东沟村不缺壮汉,但缺轿子,真要抬,也只能拆门板来抬了。
拆门板抬也不要紧,问题那样,算是对县令大人的大不敬吧?
县令喘着气道:“还要走很远吗?”
里尹赶紧道:“再走半柱香就能到。”
他自己走,半柱香绝对可以到,但县令大腹便便,走路跟挪小碎步似的,最少一柱香,不,两柱香。
几人中,也就里尹和车夫伐尚算轻快从容,剩下两大佬已累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好不容易,来到了谷里的水源位置。
这水源都是从地下冒出,水量很大。
起初口子开得很大,方便灌溉,稻子喝饱水后,里尹找人把口子封了大半,让水一点点流出去,够村里人日常用水就行。
主薄一脸惊色,道:“这般隐匿的水源,是用何法子发现的呢?”
几日前,县令寻了些懂风水的大师上山看过,结果一个水源都寻不到,而这个十分不起眼的东沟村,居然在水这个问题上自给自足了。
主薄认真看了周边后,道:“这地方湿度大,草木生长得极为旺盛,周边都是阔叶林,泥土十分湿软。
根据这样的地貌特征去进行勘测,应该有机会找到水源。”
县令不赞同道:“你观百步开外,那处和这里也差不多,因此,此法只懂个迷糊的位置,却不精确,咱们得刻不容缓寻到水源。”
两大佬都转头望着里尹。
里尹:......
别看了,看也没用,狗儿娘没说。
他犹豫道:“水源是村中一少年找到的,要不,咱们去一趟他家里问一问?”
狗儿娘啥都知道,让狗儿娘和县令讲吧。
他没敢和县令对视,一对视就腿软,身子哆嗦,心更是慌得不行。
很快,一行人又朝山下而去。
都说山顶好上,再下来可就要老命。
两大佬更是要紧,愣是挪了四柱香时间才到了山下。
这么新的布鞋,穿着去山里,里尹心疼的直哆嗦。
汤楚楚下翻晒着院里的柴火,翻完正要去厨房准备午饭。
一抬头,里尹和两大佬正在她家院门处站着。
县令进村,汤楚楚早懂了,但她忙得很,也不去凑那个热闹。
咳咳咳......
里尹清了清嗓子:“狗儿娘,这位乃县令大人和颜主薄。”
汤楚楚对两位拱手行礼:“民妇叩见县令大人,颜主薄,请进,雨竹,端水来。”
苗雨竹在屋中剥灯笼籽,见大姐喊她,赶紧去送水。
出屋,见一头官帽的县令,吓得腿都哆哆嗦嗦的,端水的手也在打颤,水都颤了出来。
主薄见碗那么烂,怕水脏,正想不喝,但看到县令大人居然,接了那豁了口的烂碗直接喝光里边的水。
他便不好再装,也跟着干了,懂是渴得厉害还是咋的,喝完水,口中却泛着一丝丝甜意。
里尹喝完水,稳了稳情绪,道:“狗儿娘,县令大人来咱们村的目的是,想知道那水源如何寻到的。”
“我家娃儿寻到的,这一句两句话也没法说清楚。”
汤楚楚道:“但我儿子平日里很忙,刚刚到街上送货,午时回家又要去地里忙活,想来得晚间才得空,县令大人估计得等一阵子。”
“放肆......”
颜主薄横眉冷肃,道:“县令大人需要,即便是父母家人升了天,都得乖乖听县令大人安排。”
里尹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就站到了汤楚楚跟,挡住了她,低着头,很恭敬地说道:“县令大人和颜主薄,可能不太清楚情况。
近日,村中田地太过干旱,大家都特别绝望。
后来好不容易有了水,可如今距离收谷子时间不多了,地里的活儿多得很,一刻都不能耽误。
村里三岁小儿也都给家人干活。
我们真不是故意不把大人您的事儿放在心上啊。”
县令微微侧头,目光落在颜主薄身上,带着几分告诫:“此处皆是些实城的农人,你那性子,可得收敛收敛了。”
颜主薄赶紧垂头,恭维应道:“大人所言极是。”
汤楚楚有点诧异,县令脾气还挺好,瞧着也不像那种会中饱私囊的贪官。
她不动声色地向里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昨天商量好的那些话,现在可以跟县令大人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