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于村民跟前经过,停到李家大院前。
一座由土砖筑成的宅子,呈四间格局分布,院中是泥土铺就而成。
院中有人影晃动,有位妇人正领着娃儿,边上俩二十岁刚上下的年轻汉子,正惬意地坐着歇息。
汤楚楚下车,看着院中之人。
南南是十一岁被买来做童养媳,本是要许给李奎弟弟。
谁知他弟弟意外死了,不久后,李奎婆娘也被重病而亡。
汤南南便嫁给李奎做填房,生下一儿二女。
李奎前妻俩儿子已有媳妇和娃儿,俩闺女十二三岁,未议亲,根生算最小的,全家挤于这小院中生活。
“一个两个,没礼貌。”李奎骂道:“这位是慧奉仪,快喊姨妈。”
汤楚楚翻了翻原主记忆,一丁点这些娃儿身影都没有。
南南做李家童养媳头几年没得回过家。
后来生下娃儿后是常回汤家的,可似乎,从未领娃儿回汤家过,因此,即便是原主,同样认不得这些娃儿。
“姨妈。”
娃儿们上前喊汤楚楚。
汤楚楚留意到,这家境况着实困窘。
除今日去汤家的三人衣着尚算整洁,家中其余众人皆是一身粗布旧衣,补丁层层叠叠。
特别是那俩丫头,身上的衣衫松垮臃肿,如同随意套着麻袋,且满是污渍,脏得不成样子,活脱脱像街头漂泊的乞儿。
正当她默不作声地审视着周围时,一旁的角落里骤然响起一声嚎叫。
李奎毫无防备地栽入一泥坑中,原本整洁的新衣一下子就被泥水浸透,变得脏兮兮的。
他赶忙从泥坑中跳出来,满脸怒容,气呼呼地大声骂道:“我操,哪个缺心眼的狗东西,在这弄这么个泥坑!”
李大妞低头绞着衣角,声音细弱:“爹不是昨天提过,在院中挖个坑养饲鸭仔呢......”
去年闹蝗虫肆虐,把村里折腾得够呛,那场面至今都让村民胆战心惊。
也不懂哪个放出了话,说鸭子能防蝗。
这消息一传开,就像一阵风,刮得全村都动起了养鸭的念头。
可村里多数人家连个像样的水塘也无,这鸭没水可怎么活呀?
她家也不例外,没水塘。但还是想试试养鸭子,便在自家院中吭哧吭哧地挖了个坑……
她本琢磨着,今日就这么安安生生地过,爹应该不会发脾气打她。
可谁能想到,爹走路不小心,竟然掉入了那个她好不容易挖好的坑中……
思及此,李大妞闭着眼,人也缩到一块。
李奎猛地冲向李大妞。
“不能打小孩。”
汤南南快速地迈出,迅速挡于女儿身前。
汤楚楚抬眼,望向院中二位十七八上下的汉子。
这俩人皆是汤南南继子,大的十八,小的十七。
二人两人皆是身材魁梧、高大健壮,若合力出手,定能战胜李奎。
此前她悄悄问过根生,知道汤南南平日待这两个大的比待他们姐弟三人更好。
有啥好吃的都先可着两个继子,但此刻这俩人却在那看戏,完全一副不管的样子。
俩儿媳,同样跟没见着一般,忙自个之事。
反而是小女儿李二妞扑上前,以及根生,拦住自个的娘跟前。
李奎巴掌准备落下。
汤楚楚语气冰冷:“停。”
她的嗓音冷得彻骨,仿若尖锐的冰棱,直直地扎进了李奎脑后。
李奎突然想到在汤家被汤楚楚打的事,立刻没敢打下去。
毕竟,如果大姨子打他,他是没办法还手的。
他猛地刹住了动作,嘴里嘟嘟囔囔骂个不停,回里屋换下脏衣服。
汤南南惊魂未定,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赶忙伸手将三个娃儿一一扶起,凑近他们,压低声音,叮嘱:
“娘和你们讲过,若你们父亲发起疯来,你们撒开脚丫子跑,跑得远远的。等他没办法追上你们便自个消停啦。”
李二妞咬唇:“若我们逃了,爹会打娘的.......”
汤南南温声道:“娘皮肉粗实,不碍事.......”
“哪会不碍事。”心里头真是又急又气,她努力稳住情绪,道:“南南,你领着根生,和大妞二妞,到东沟村和我一块住得了。”
汤南南摇头:“我嫁了人,有男人的女人,哪能到妹妹家住,大姐,你疼妹妹我,可这生活我过习惯啦,不碍事.......”
而且,大姐如今是慧奉仪,有如此优秀的大姐,李奎往后再打人时,也会考量一下,真不碍事。”
汤楚楚不认为李奎会的收敛的,相处半天而已,居然直接打人两回了,她都还在现场呢。
若她没在,估计会更加变本加厉。
她抬眼,望向出屋的李奎。
他已换了身全旧破服饰,在那抽着烟杆。
汤楚楚走上前,假意叹息道:“妹夫这家中的生活,似乎挺难,娃儿都瘦得不行,咋不考虑做些挣钱的买卖?”
听到此话,李夸两眼发亮:“大姐,你是想帮我寻活做吗?哦那啥,县里人讲,慧奉仪家开石子,招好多职工,你看我如何,我是你亲妹夫,咋的也要给妹夫安排个工作吧?”
汤楚楚点头:“那你懂做啥?”
“啥活我都可以干。”
李奎兴奋道:“你想让我做甚,我便做甚,一定全按你说的办。”
二人开起说开了,汤南南一脸的忧愁。
她相公是什么货色,她比谁都懂!糟践她便罢了,居然还胆大妄为地去糟践大姐全家!
她懂得,大姐疼她,才给李奎寻活计。
然而,她太清楚自己男人的品性了,他不可能安分得下来的。
倘若真让给他到东沟村去,大姐原本安稳美好的日子,要烟消云散了。
“大姐,您可不要听他瞎说!”汤南南走上前去,道,“他整日就知道喝酒,脑子糊涂得很,让他去做事,指不定就给办砸了。你招别人也别招他!”
李奎瞪大了眼:”你个瓜婆娘,再啰嗦一下看看……”
“李奎,那抱歉了,爱饮酒的我没办法招,会出大事的。”
汤楚楚叹息:”我如今是缺人手,真想让我过去帮做事,每月五百枚铜板。但爱喝酒便算啦。”
她讲着抬眼望向汤南南:“南南,要不你到挨沟村帮着我做事?包食宿,每月五百枚铜板可以不?”
没待汤南南推辞,李奎马上应道:“可以,自然是可以的。”
他人懒,给他事做,他定然会躲懒的,但他想要钱,自个媳妇去做事,挣的银子自然归他,如此好事,简直天上掉馅饼啊。
“大妞二妞也挺好。”
汤楚楚接着道:”俩姑娘给我做事,二人一块,算五百枚铜板,意思是,我每月给你李家一两纹银。”
李奎兴奋得全身都哆嗦了。
他李家全年都攒不了一两纹银,不要说一两,一百枚铜板都攒不了,一有铜板,他马上去找花姑娘。
李家穷得快揭不开锅了,若每月收入一两……老天爷啊,有那么高收入,妓院全部姑娘都可以让他睡个遍都行。
“好的好的,就这样定啦。”
担心汤楚楚后悔,他马上帮汤南南给应下了:”你个瓜婆娘,发什么呆,立刻收拾行礼,和大姐到东沟村去,真是祖上保佑啊,如此好的事,快去快去。”
汤南南咬着唇,似乎懂得大姐是何意了。
楚楚为她做出如此努力。若她依旧拒绝,便辜负楚楚的良苦用心了。
不只为她自个,也为娃儿们。
她说道:”每月给一两给多了,我将根本一块领去,怎么的也可以搭把手。”
汤楚楚笑了,南南这老古董的思想,总算松动了,她开口道:“行,根生一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