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婆子看了一眼,那几个不断吸溜着口水的孩子,两子四女,六个孙辈,每一吃一口不够分,只给孙子吧,太难看。
她挥着手:“这些是你们小婶子孝敬爷奶的,你们就没份啦。”
她把鸡肉拿到屋中,杨老爷子同样愣住:“老三媳妇何时这般懂事了?”
“还不懂憋啥坏水呢?”杨老婆子冷冷一笑。
“这可是她自己要送的,她敢送,我就敢吃,吃饭才有力气跟她斗。”
杨老婆子咬了一口,鸡肉又鲜滑,白菜菌菇软软烂烂又香又甜。
她从小到大,如今五十多了,就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美味的东西,大柱媳妇啥时候做菜这么好吃了?
杨小宝一溜烟跑回了家,汤楚楚下令开饭。
四家伙都是个能吃的,命令一下,直接来个猛虎扑食,低着脑袋开始往口中扒饭,再往口中塞着鸡肉块,一阵狼吞虎咽声。
连苗雨竹这个做啥都小心翼翼的小娘子,也放开肚子努力扒着饭。
汤楚楚还觉得菜是不是都多了,谁成想,到最后,连汤都不剩。
杨小宝,杨狗儿还有汤二牛,还一人一个舔干净一个装菜的盆。
饭后,一家人一脸幸福地靠在椅背上摸着肚子感慨着。
“长这么大,这是我吃得最饱的一次了......”杨小宝吧唧着嘴,回回着口中残存的美味。
“娘亲,咱家明日还可以吃饱饭不?”
其他五人,刷刷刷,视线全落到当家的身上。
汤楚楚坐直身子道:“粮食明天还有,但不多了。”
几人神色立刻暗淡了起来,果然,家中很快要断粮了,还好今日饱餐了一顿,顶个几天不吃,应该没问题吧?
“但是......”
汤楚楚把银簪子摆到桌上:“这簪子,刚成亲时,狗儿爹给我的,我一时糊涂,给了汤家,此时,和汤家断了往来,这簪子我不打算再留它,明日,我到镇上换些粮回家。”
说到杨志刚,几个小子立刻就红了眼。
汤大柱对姐夫印象最深,他握了握拳:“这簪子是姐夫给姐的念想,不可以拿去换粮。”
汤楚楚笑笑,道:“不换粮,家里很快就断粮,你们姐夫/爹爹在天上看着,也不希望你们饿死吧?”
四小子集体不语。
是他们无能,让当家的把最后一点念想都拿去当了。
杨狗儿沉缓说道:“我发誓,我定努力将这簪子给娘赎回的。”
今日娘为了他跟二舅,跟汤家闹掰。
以后,他定让娘亲穿金带银,过上好日子。
四个小子都情绪十分低落,汤楚楚把话风一转:“大柱,你到发伯家看看,明日一早,牛车是否去街上?”
东沟村离五南镇得近两个时辰,比汤洼村远两倍呢,靠两腿走的话,她估计要是在路上。
汤大柱点了点头,出门了。
杨小宝没出生,爹就去打仗了,之后啥消息都没有,去年官府才送来抚恤银,说是他爹战死的恤银。
他从不知道爹长啥样,对爹战亡的伤心,都比不上他亲手抓的野鸡。
他把大家吐出来的鸡骨头,全都收了。
找了些稻草,包好拿到后院挖了个坑埋了.......这是宝儿为野鸡朋友做的最后的事了。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
月亮稳稳悬于夜空,散发着皎洁的光芒,温柔地撒在院中。
汤楚楚扫了二牛和狗儿一眼,淡淡道:“二牛,狗儿,你二人有何话说?”
杨狗儿垂着脑袋:“不该私自到汤家......”
话是这样讲,可他问心无愧,娘因此和汤家断了往来。
往后,不管家中有啥好吃的,值钱的东西,娘都会留给自家人享用,再不给汤家,娘亲也不会再被汤家欺负。
汤二牛憨憨道:“大姐,我做错了......”
“是做错了。”
汤楚楚缓着声开口:“在不了解对手,没有应对之策前,就鲁莽出手!二牛,你力气大有何用,做事前脑子都不动一下。”
她气恼道:“你即便再有力气,也就十五岁,人家那么多人按住你,将你绑了,你还能还手不?”
“狗儿,你也不小了,十四了,我懂你是个机灵的,但也就比别人机灵一些,今日我跟你大舅若不过去,你和二牛就只能一天一夜没有吃喝,到时说不定命都没了!”
汤二牛和杨狗儿都呆住了。
当家的居然没打没骂也没怪他二人到汤家闹事,只怪他二人未想好对策就过去。
当家的,真对汤家一点念想都没了?
汤楚楚接着说道:“既然你二人犯了错,那就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罚你二人每人挑回一担水。”
杨狗儿眼神惊愕地望着她,娘以往罚人不是跪一天,就是一两天不让吃东西。
这担水是每个人义务做的活,也算是处罚?
汤二牛早担起水桶往外走了:“是,大姐。”
二人前后担着桶走了。
汤楚楚到厨房,指挥苗雨竹烧热水:“今日大家都干了一天活,无论哪个,全部要洗澡再睡。”
她搜了搜原主记忆库,居然搜不到最近一次洗澡是在何时了。
一家人,天天都是洗手洗脸就上床睡觉。
这大热的天,身上衣服被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靠近些,就有股汗酸味。
她也懂这地方缺水,但这么邋里邋遢的一家子人还有自己,她都嫌弃得慌。
晚上,东沟村渐渐没了声响,安安静静的。
劳累了一整日的庄稼户早到床上躺着去了,平日拥挤的井口已无别人,汤二牛和杨狗儿每人担了一担水回家。
汤楚楚到厨房墙角拿来那个不常用的最大号木盆。
往里边兑了些冷热水进去,温着不烫手,上前拎住杨小宝,拉到大木盆前:“娘亲帮你洗,还是你自个来?”
杨小宝的脸,瞬间就红了:“自,自个洗......”
记忆中,她重不帮他洗澡的。
准确的说,他从未在家光着身子洗澡。
河里还有水时,他就跑到河里游几游,就当洗澡了。
河里没水后,就只洗手和洗脸,没洗过澡。
这娃黏糊糊的,轻轻一搓就能搓出济公同款--伸腿瞪眼丸,只用清水洗可洗不干净。
汤楚楚在液晶屏上搜了搜,最后花两枚铜板买了块纸包的老牌小块香皂来:“这东西,我从你二外婆家顺回来的,叫香皂,用来洗身子,很香。”
杨家人没哪个知道香皂是个啥玩意儿,杨小宝拿着这精致的东西,都没舍得往头上抹。
汤楚楚直接上手给他往头上身上涂,弄出许多泡泡,他就在那里咯咯咯笑着开始搓身子和脑袋。
杨狗儿不耐烦道:“你动作快些行不行啊?”
汤小宝委屈地眨巴着大眼:“娘亲说,必须洗得干干净净的才行,不然只能睡地板。”
杨狗儿对汤二牛道:“二舅,咱俩一块帮着他洗吧!”
“啊,二舅,大哥,不行,不可以......大舅救命啊!”杨小宝赶紧躲开:“咯咯咯,痒,痒,不要碰我的胳肢窝......洗好啦,洗好啦,我不要洗啦。”
听到院中欢腾打闹的声音,汤楚楚唇角弯弯。
天更黑了,一家子人,一个轮着一个洗,整个院子,都弥漫着香皂的味,洗过澡后,全家人集体白了好几个度。
这一夜,汤楚楚终于安安稳稳,一觉睡到了天亮。
天际才泛起了一丝鱼肚白,东沟村就醒了。
汤楚楚起床时,床上两娃还呼呼大睡。
她蹑手蹑脚出了屋子,苗雨竹已在忙着搓洗全家人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