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部东西都拿回家了。”
汤程羽咬着唇:“我再不去崇文堂。”
汤老婆子见他边上摆着的木箱,里边都是书,想来他说的是真的。
她老婆子声音中带着一丝释然,又有些期许:“也行也行,那便在家中看书。
来年到省城去,报名考他个秀才功名回家也行......
但家中无人可教你,去学堂好些吧,你无需担心,奶给想你法子凑束脩,学习最重要......”
汤程羽被一层阴霾笼罩:“崇文堂将我除了名,若无人肯为我提保,院试,我便没法子参加了。”
“啥?”
汤二婶立刻原地爆炸:“崇文堂是傻了吗?为啥这么做?不可以,娘去崇文堂给你找说法。
真是无法无天了,我羽儿如此聪明,居然除名,快走快走,和娘去江头镇。”
汤老婆子袖子一撸:“崇文堂那山长我见过,一老头子了,居然这么对这么好的孩子,看老太太我,如何把他骂得狗血喷头。”
汤程羽拦住二人,缓声道:“崇文堂将我除名的理由是,我在考试中作了弊,这种行为,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参与科考。”
他俯身提起两大木箱,朝屋里而去。
汤老婆子和汤二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们都是本分的山沟中的妇人,没见过外边的世界。
汤程羽说的那些话,在她们耳朵里就像是天书一样,压根就不知道他在说啥。
二人还在懵圈中。
汤程羽出了屋:“近年来,我上学花了许多银子,大家都付出不少,往后爷奶爹娘无需给我凑银子了。
另外,近年大姐二姐在我念书了,共给了多少银子?”
汤二婶扯了扯嘴角:“你二姐家艰难,一文钱都没有,就每年拿些粮,你大姐,去年给了三十两恤银,别的没啥。”
汤程羽慢声说道:“每回交束脩时,大姐都来汤家,百枚铜板,一二两白银地给,许多年算下来,怎么的也欠大姐五六十两银子了。”
“你小子,瞎说啥?”
汤老婆子眼都瞪圆了:“她给钱是天经地义,谁让她是你大姐?她有银子,不给你给谁?你放心花,欠啥欠?”
确切地讲,是我汤程羽欠大姐五六十两,和汤家没关系。
汤程羽从衣兜中取出小布袋:“这些我得空抄书挣的,先还这些吧。”
他抬步就要走。
汤二婶上前就扯住他的胳膊:“羽儿,你这是书读傻了吗?你大姐如今不给银子了,你咋送她钱啊?
你别担心,念书的事,爹爹娘亲给你想办法,你肯定能去考的,省着点铜板,给娘,娘帮你保管着。”
汤程羽双唇微微闭合。
这前会那样理直气壮受着大姐的疼爱,是因懂得自个会考上举人,到时再对大姐好。
但如今,他没有机会了,没了考试资格,他这一生,都只能在汤洼村里度过。
从此以后,他这双手拿的再也不是书,而是农具,他好痛苦,但却毫无他法。
他分明没作过弊,但人家有钱有权,都污蔑他,还摆了各种他无法反驳的证据,山长也没有法子,他更无法辩解。
从学堂出来时,他想得太多,近年,全家人为他学费之事,都付出太多了。
即便得了秀才功名又怎样?他得接着读,还要读好多年,才去考举人,若是举人不能一考就中,还要读很多很多年......
他要让全家再为他这样看不到未来的前途,接着紧衣缩食吗......
他无声地离开了汤家院落。
汤二婶心急如焚,嘴里嘟囔着:“这娃儿是不是脑子糊涂了呀,竟然真打算给他大姐钱?
这可真是疯魔了,彻彻底底地疯了,咋能做出这种傻事来……”
“还些铜板也没事,往后再让贱种给回咱们就行,如今最该操心的是羽儿不能参加科考的问题。”
汤老婆子磨牙:“我去问问咱们村的老先生,看他如何讲,咱们羽儿往后是要做举人老爷的,不可就这么放弃了。”
汤老婆子朝汤洼村里尹家走去。
而汤程羽,则往东沟村而去。
他幼时曾来过一回此地,大致的路线还记得,他不多时便踏上了通往东沟村的道路。
远远地望见村口,一个身影矗立在那里,手中握着很长的木棍,把进村的道路严严实实地阻断了。
汤程羽这人,不仅扬名在汤洼村,在东沟村,同样出名。
整个东沟村人都懂,杨家婶子的侄子是童生,念书天赋极高。
因此,杨大婶一直博了老命地拿钱回汤家。
他刚报出自己的名号,守村门的巡村队立刻让他进了村。
关键是,汤程羽相貌极为出挑,举手投足间,尽显文雅之态,身上毫无半分凌厉之气。
此时,午后的阳光渐趋温和,村中个别用餐较早的人家,都在烧火做饭了,零零散散的炊烟在空中飘着。
汤程羽来到汤楚楚家,见汤小米正在大门边,扒开篱笆围墙空隙朝里边看去。
他眉头紧蹙:“小米,你咋跑这来?”
汤小米一惊,见是自家亲哥时,立刻可怜兮兮道:“哥,小宝不给我去里边,呜......饿......”
她一嚎,造成的响动不少,杨狗儿走出堂屋。
他见汤程羽时,冷哼道:“不要觉得自己前来,娘就给你束脩费,娘讲了,若是有余钱,就给宝儿读,你快和自家妹子离开东沟村。”
“我并非前来要银子的。”
汤程羽不疾不徐地说道,修长的手指缓缓探入袖间,不多时,便拿出一个钱袋。
他咬着唇,道:“这是三两五钱银子,先给大姐这么多,剩下的欠款,我另外再一点点还。”
杨狗儿见他手中真的到出了银子,眸中全是不可思议,汤家向来只会伸手拿他家的好处,他家却未得到汤家任何回馈。
羽表哥是童生,他这么聪明,该不会在给他们挖坑吧?
他没有擅自做决定,而是回头把娘亲唤到外边。
汤楚楚正忙着手中的锅滤工作,订单激增,过滤工作也变得十分累人。
她跟二牛累个半死,才弄出三分之一来。
有三分之二,她决定丢给狗儿和二牛去做,自己去厨房做饭。
“娘,汤程羽来咱们家了。”
杨狗儿在她身旁,低声道:“他来还银子。”
汤楚楚净了净手,眼神眯了眯:“我看看去。”
走出门外,果然瞧见了汤程羽。
他依旧穿着崇文堂那套白蓝长袍,身姿挺拔,虽显文雅却不失力量,眉宇间透着一股凛然正气。
她缓步走近,停在他跟前,淡淡道:“羽儿,你奶讲了,若我没给你五两束脩费,她便一直把小米留在东沟村。
你也知道,我这,人多粮少,没法给你交学费,也没法养你小妹。”
汤程羽道:“大姐,我往后不去学堂读书啦,更不会再考秀才,以往大姐给的银子。
我定会一点一点还给大姐,这里有三两五钱白银,请大姐先拿着。”
他把小布袋递给她。
汤楚楚拿过,看看,是三两五钱,外加几枚铜板在。
她有些困惑,她不久前在仁宁堂买东西时,掌柜还讲,汤程书是崇文堂最有作为的学子。
还说他极有可能在来年院试中考中,咋突然不去读了,是没银子?
若真没银子,汤家这么多人,无论如何都会想法子凑的。
汤老婆子宁可把自家那些小丫头辫子卖了,都会供汤程羽读书的。
她有空得了解一下才行。
她收了银子,道:“即不再去学堂,那往后有何想法,光靠干农活可还不起倒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