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篱!”破军忍着心中的痛楚,失声叫道。
“师傅!”郭晟激动地看着浮在空中的女子,他终于见到她了,时间已经过了十几年,但是她仍然和他心中所想的一模一样,但是她绝色容颜上的冰冷,竟然如此令他心痛!
“师傅!”利翊兮惊喜万分地看着上方的女子,她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她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当她感受到手上的疼痛时,无尽的欢喜从心中泛起。
“师……傅……”薛青凯一怔,他忽然发现自己该怎么称呼这个女人,上次相逢,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也就是在那一天,他的生命因之发生了改变。
宫秋风静静地看着那个女人,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然而他的脸上却不再是那冷冰冰的表情,而是一种冷静,平常的冷静。
薛婉怡和谢冰韵不知所以地看着这名凭空出现的女子,当不同的称呼从那几人的口中传出时,二人的身体不由得一颤,这个女子果然是如此的出众,那绝世的容颜恐怕在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张。不,能找到,是她们的师父,是那个有着几位好看的笑容的男子,也只有他的样貌才能与这个女子相配。可是他在哪里?
那浮在空中的女子如俯瞰大地一般,她的眼神一点一滴地扫视着她的身下,在她的身下,有着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她的心像是属于这里,又像是不属于这里,而当她的目光从那名老人移到她身旁的几人的时候,她才隐隐有了几丝熟悉之感。
她缓缓地落入高台之上,她的目光率先落在那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之上,她记得这张脸,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她曾与他相遇,她仍记得他的名字,她听到她的声音从喉咙中发出:“破军,好久不见。”
破军身体一颤,如坠梦中一般,却又觉得如此熟悉,他抑制住内心的狂喜,激动地道:“阿篱,二十年了,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阿篱微微点头,脸上却没有浮现出其他的表情,仍是那令人心碎的神情,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破军,转到薛青凯身上,这个年轻人也是那样的熟悉,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历历在目,她像是叹了一口气般地道:“你已然这么大了……”
薛青凯不自觉地晃了晃身体,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阿篱仍然微微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到薛青凯一旁的长着姣好容貌的女子身上,她还记得这个女子,尽管已经过去了不知多么长的时间,“翊兮,你也这么大了。”
“师傅,我……”利翊兮鼻子一酸,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一旁的薛青凯见她如此,疼惜地将她拥入了怀中。利翊兮一看到这阔别如此长时间的师傅,就如同见到了亲人一般,虽然师傅的样貌看起来几乎和自己一般大小,但是她甚至觉得师傅就像她的娘一样。
阿篱挪了挪步子,将她纤细白皙的小手在利翊兮的脑袋上轻轻地拍了一拍,如同安抚婴孩一般,她缓缓地转过身,目光全数投在了那一身儒雅气质宛如书生的郭晟身上,她悄然道:“郭晟,你实现你的目标了吗?”
郭晟竭力隐忍住眼眶中的泪水,他点着头笑道:“师傅,徒儿没有辜负您的教导,已经成为少将军了。”
阿篱仅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并无其他的表情,她是想笑的,然而僵持的肌肉似乎已经失去了笑的能力。她缓缓地继续移动着目光,同时落在薛婉怡和谢冰韵身上,她蓦地发现她并不认识这两名女子,可是她们二人的表情却像是认识自己一眼,而如此一想,她的意识逐渐下沉,竟隐隐觉得这两名女子也很是熟悉。而脑中却忽地响起嗡嗡的蜂鸣,竟如千万根金针扎刺着她的大脑,痛得她几乎叫出声来,而此时传入她耳中的声音立时将她从痛苦之中拯救了出来,唤醒了她逐渐下沉的意识。
“圣女,我终于盼到你了!”侬餍一族的族长在卡纳伊的搀扶下已然走到了高台之上,他涕泪俱下地看着那容貌未改的女子,心中澎湃如巨浪。
“圣女,你终于回来了。”卡纳伊怔怔地看着那个如天人般的女子,他犹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是三十年前,而三十年后,他容颜已逝,而她仍一如昨朝。
“是族长将我召唤回来的?”阿篱错声问道,继而恍然大悟似的道,“怪不得我瞬息之间便到了这儿。不知族长召唤我有何事?”
“圣女一别便是三十年,如今我已老迈,然侬餍一族后继无人,新任族长尚未预示,今召圣女而返,特为此事,还望圣女为我侬餍一族早日找出后继之人。”侬餍一族的族长恭敬地道,若不是碍于身体之疾,他此时已跪倒在地,圣女在侬餍一族中,一直享有极为崇高的地位,即使是族长也得敬上几分。
“仅为此事?”阿篱淡淡问道。
“只为此事。”侬餍一族的族长用沙哑的嗓子答道,生怕因此而惹恼了这位圣女,虽然已是三十年未曾相逢,他仍是清楚地察觉到了在这位圣女身上发生的变化。他犹记得三十年前,这位圣女脸上总是挂着那醉倒人的笑容,然而此番相见,却是令人心碎到了骨髓。
继而是一阵沉默,阿篱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此时的她,浑似一尊闭目的活佛,她静静地立在那儿,仿佛任由如何敲击也不能将她摧倒分毫。而远远望去,偌大的天地之间,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寂静如鬼魅般爬上了每一个人的脖颈,空旷的天地之间,仅能听到每个人鼻息所发出的声音。那蜷缩在各处的野兽毒虫也似乎停止了移动,从此时间在这一刻永久的停止,唯有这个闭着眼睛的,浑身白色的女子仍活生生地徜徉于天地中。
而当这名女子缓缓地睁开她那双魅惑众生的眼睛,脆生生如银铃的嗓音缓缓扬出,却带着丝丝凉意,侬餍一族的族长及所有侬餍一族的族人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她的声音,并将它牢牢地刻在了心底。
“当日光与月光在同一片天空重合,新的希望将重新来临,远在河畔的露水绽放光芒,而永恒等候在彼岸……”
侬餍一族的族长一怔,却很快释然,他朝着阿篱恭敬地鞠了个躬,在卡纳伊的搀扶之下缓缓地走下了高台。
“师傅,这些年你都去哪了?你怎么都没回来看我了?”利翊兮见侬餍一族族长已经轻松地离开了高台,再也忍不知内心的惶急,急声问道。
“翊兮,师傅一直都还记着你们,然而却未能抽空而返。”
“阿篱,你找到那个阿琅了吗?”破军忽然直接地问道,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已经萦绕了十几年,他一直想着在再次见到她时,问她这个问题。
“阿琅?”阿篱面露疑惑之色,这个名字如惊雷般闪入她的心中,再次撞击了她的意识,她渐渐地将这个名字映入脑中,竟觉得熟悉起来。
“你认识阿琅哥哥吗?为什么我和郭师兄他们是同门,可是你不是我们的师傅啊?”薛婉怡也凑上前来,她着急地看着这个叫阿篱的女子,她此时是如此迫切地想知道阿琅哥哥的行踪,因为直觉告诉她,只有眼前的这个女子才能告诉她答案。
“或许您会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我和婉仪的师父是一个叫阿琅的男子,并不是您,可是我们和郭师兄、利师妹之间,却也有那种属于同门之间的特殊感觉,这是怎么一回事?”谢冰韵也走上前,她一直浮在脸上的平静竟然消逝,渐渐被疑惑所代替。
“阿篱,你不记得阿琅了?”破军对阿篱的异常感到很诧异,难道她已经忘记他了?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竭力往阿篱的脑中涌来,在一瞬间化成无数枚银针,烫着她脑中的经脉,而她的意识越来越低沉,越来越沉重,狂涌而来的黑暗瞬间占据了她的头颅,如巨浪般铺天卷地而来。
她再也忍受不住地“啊”地一声尖叫而出,这凄厉的叫声响彻在空中,引得所有的人惶恐地抬起了头。
而她的尖叫声蓦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子温和的声音,而这声音一出,满座悉数瞪大了他们的双眼,郭晟、破军、宫秋风、薛青凯、利翊兮五人更是如遭点击般,呆愣在原地之上,四肢再也难以挪动丝毫。而全场之中,有两人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焕发出无尽的狂喜。
“师父!是你吗?”谢冰韵颤着声道。
“阿琅哥哥,婉仪终于找到你了!”薛婉怡欢欣鼓舞地拍着手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冲上前,将阿篱拥在了怀中。不会错,她绝对不会听错,这个声音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阿琅哥哥!
薛婉怡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而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忽然觉得她怀中的人的身躯正在变大,暴涨的力道挣脱着她的双手,最终完全将她的双手挣脱开来,而一种熟悉的味道传入她的鼻中,这味道是那样的让她眷恋,令她日思夜想,而此时,一个更加让她心惊肉跳的声音传了过来,“婉仪,你怎么哭了呢?”
薛婉怡猛地抬起头,恰好迎上那人的目光,是他,是他!薛婉怡几乎觉得她的心要跳出体外!眼前的人正是阿琅哥哥啊!
全场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哗然之声,他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还站在他们眼前的圣女竟然在一瞬之间消失,变成了眼前这个拥有不输于圣女的容貌的男子,而他竟然和那两名绝色女子相识!
破军错愕地道:“阿篱呢?阿篱呢?你是谁?”
郭晟、利翊兮、薛青凯三人更是被自己所见到的奇异景象所震撼,方才发生的事情不是他们的错觉?难道是事实?他们异口同声道:“师傅呢?我们师傅呢?”
被谢冰韵和薛婉怡紧紧抱住的阿琅抬起头看着厉声质问自己的陌生人,嘴中一声“阿篱”随即涌出,而脑中蜂鸣声哗哗响起,他的意识急速下沉,像是坠入了无底洞一般。
“啊,这是?”在场的人终于被眼前所见到的景象所吓呆了,那高台之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是那样的不可思议!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高台上那个同样一身白衣的男子消失变换成圣女的样子,继而再次消失,又换成那个叫阿琅的男子,如此反复地变化着,直到不知道是第几次变化的时候,当圣女的身影消失在空中之后,任他们怎么等待,也再没有等待到那两个身影的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相互看着彼此,希望从对方眼中获得答案,然而他们都失望了,在场之中没有一个人知晓其中的玄虚。
郭晟、薛青凯、利翊兮、薛婉怡、谢冰韵、破军六人瘫软无力地坐倒在高台之上,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生气,而“叮”的一声,那支架上的青玉案从支架上坠落,在即将落地之时落入了匆匆赶上来的卡纳伊长老手中。
“哈哈,宫南风和我能同时存在,阿琅和阿篱怎么就不能同时存在呢?”宫秋风蓦地朗声笑道。
“不,圣女和你的情况是不一样的……”侬餍一族的族长忽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在高台之下的他已看出其中的玄虚,然而当他准备制止时,一切已然来不及。
感觉到那几人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侬餍一族的族长忽地抬起头望着阿篱消失的方向道:“曾有一种鸟叫‘耆婆者婆加’,然而常人习惯称之为共命鸟、命工鸟,这是一种神鸟。然而关于共命鸟,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据说在雪山里有一只鸟叫共命鸟,一个身体两个头,一个头叫迦喽茶,一个头叫忧波迦喽茶。有一天正当忧波迦喽茶睡着的时候,从摩头迦树上掉下来一朵花,正落在迦喽茶面前,他想如果他吃了忧波迦喽茶也同样受益,因此没有叫醒忧波迦喽茶就白吃了。忧波迦喽茶醒来,觉得肚卫很饱,迦喽茶告诉他吃花的事。忧波迦喽茶听了,对没有叫他一起吃花引起怀恨。过些时候,忧波迦喽茶看见了毒花,等迦喽茶睡着时吃下去很多,迦喽茶醒来,觉得满身难过,忧波加喽茶告诉他已经吃了毒花,愿和他同归于尽。于是这只共命鸟便因毒发身亡。”
“你的意思是,师傅她是只共命鸟?”利翊兮颤着声问道,她仍然有些难以相信地看着侬餍一族的族长,她那神秘的师傅竟然是一只神鸟所化?
族长再次叹了一口气,“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可是当我看到方才的一幕时,我已笃信无疑。侬餍一族向来受到神明的庇护,神明从来都未曾放弃过我侬餍一族,圣女的出现足以可以证明这一点,侬餍一族之中每一百年便会有神子降生于族中,没想到这也是真的。”
“阿琅哥哥呢?阿琅哥哥哪里去了?”薛婉怡仍不甘心地问着,她此时恨不得也化作那共命鸟追随他而去。
“共命鸟彼此之间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然而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便是厄运的开始……”侬餍一族的族长说到这,忽地叹着气,沙哑的嗓音更显沙哑。
“会……会怎么样?”破军的声音有些颤抖,纵横江湖如此之久,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地害怕失去一个人。
“重则同身赴死,轻则行踪飘忽不定,一生终于对彼此的寻找之中。你们是他们的弟子,肯定已经知道他们行踪不定,忽然离开,又忽然出现的事情了吧?这正是共命鸟的证明!”
“族长,师傅她……”郭晟强行将喉咙中的话咽了回去,悲伤的目光径直向族长望来。
“唉……我也不知道……”侬餍一族的族长摇着头,示意一旁的卡纳伊将自己扶了下去,他的心中也没有答案,一切发生的是如此的仓促,宛如梦幻一般。
“是我们害死了我们的师傅?”谢冰韵忽地反问道,而她美丽的面孔立即被喷涌而出的泪水所覆盖,痛楚之色被这泪水洗涤之后更加清晰。
郭晟、薛青凯、利翊兮、破军等人默默地看了看彼此,身上的气力烟消云散,而他们同时直直地跌倒在地,已然没有了起来的力气。
那个女子匆匆而来,有如此匆匆而去,来时不带一片云彩,去时不留一丝缅怀。一切,就像是一场惊醒的噩梦,然而这场梦醒来,却什么都已经发生了改变。而这些改变,无论他们怎么弥补,也无法改变那由他们亲手注定的结局。
白浪滔天,冲走了所有令人怀念的一切,滚滚的黄沙泛起,似乎在吟唱那一首余音袅袅的凄惨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