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管他在说啥?!”
尤野还没来得及反应,许小鸥已经一步上前。
她高声冲那大汉喝道,“我们家掌柜的还在前面谈生意呢,你就敢在这儿揪着我兄弟盘问?谁给你的狗胆?!我明白告诉你,别以为在这荒郊破庙里你就能耀武扬威了,往前走一百米到贝蒙草原西口,我家掌柜的稍一抬手,就能招来一车的兄弟,你打量我们是吃素的是不是?”
她故意将两个地点咬得极重。众人都被她这一嗓子震住,屋子瞬间安静下来。那壮汉的脸色一沉,刚要回嘴,却见尤野已收起了情绪,不甘示弱的回瞪了过去。更远处,程继春也扭过头来,眼神冷飕飕的。
大汉被二人的气势喝退,又见何沧布丝毫没为自己撑腰的意思,只得底气不足的看了几人一眼,甩手松开尤野的肩膀,退回了原位。
而就在那大汉撤步的瞬间,尤野飞快凑到了许小鸥耳边,低声说了句:“电话还通着,他们应该听见了。”
闻言,许小鸥心中陡然一松,但不过片刻,就又再次一揪。
既然警察快来了,他们就得尽快脱身。
而另一边,何沧布的小弟已经领命去了后院,脚步声很急,但半晌没见人回来。庙内一时有些静,只有吊锅下的火光,映得众人的脸一明一暗。程继春定力极好,抱臂饶有兴致的在庙里打量,直到雨声中传来了一阵略显慌乱的脚步,才可有可无的回过头来。
那小弟终于回来了,正七手八脚地带着一个小女孩往庙里走。
那孩子极不配合,被拽着手腕拖过了门槛,脚下一绊,差点跌倒。刚稳住身形,便猛地挣扎起来,踢翻了一只木盆,溅得地上都是泥水。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投了过来。
许小鸥的目光刚随众人一同转去,心便猛地一揪——女孩的身量个头和樊玉几乎无二。只是那张小脸被头发和雨幕挡了个干干净净,看不清真容。
她还在拼命挣扎。
小弟被踢了一脚,大为光火,抬手就冲着孩子脸蛋打了一下,就这么一下,许小鸥的心乱了。
心一乱,眼角眉梢立刻点起燃火般的焦灼。她极力克制,可情绪还是如脱缰野马,一瞬间全泄了出来。恰在此时,何沧布无意间回头,瞥见了许小鸥的神色,一时有些纳罕。
下一秒,他的目光便如蛇信般吐了出来。
程继春察觉得更快,几乎是立刻便动身隔断了两人视线。她俯身捏了捏孩子的下巴,佯作满意地笑道:“确实模样周正。”
何沧布眯起眼,目光在她和许小鸥之间转了一圈,但最终还是收了回去,缓缓笑道:“程掌柜好眼光。”
程继春似是无意的,搂过那女孩,撩起了她前额的发,借着一点殿中的暗光,许小鸥一眼扫到了女孩脸上——
不是樊玉。
一瞬间,许小鸥像是被人按着脖子浸进了冰水里,寒意从喉咙一路灌进肺腔,冻得她连呼吸都僵住了。
如果樊玉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他们这些天的奔波、潜入、布局,耗尽了每一丝能用的线索,翻遍了镇子里每一处可能的角落,所有一切,全都压在了此时此刻上。如果连最后的这张牌也落了空,那他们还能去哪里找?
许小鸥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可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发软——如果樊玉不是这帮人带走的,那她很可能早就离开了镇子,再想找到,无异于大海捞针。
比之许小鸥的失态,程继春明显就要沉稳许多了,她把那女孩钳在怀中,转来转去,看了又看,最后伸出一根指头,亲昵的掐了掐孩子的鼻头。
“行。”
她终于松开孩子,起身对何沧布点了点头,“这根苗,我掐了。”说罢又笑着赞道,“掌柜的手工活果然齐整,这趟没白来。”
说罢,程继春又朝许小鸥和尤野挥了挥手,“去,你们去把钱取了。咱们不耽误何掌柜他们行船了。”
许小鸥也立刻会意,眼皮一掀,顺势说道:“掌柜的,要不还是您去吧,后备箱的保险箱密码只有您知道。”
程继春眉头一皱,作势烦躁地啧了一声,抱怨完,她一抬手,示意两人跟上。
三人齐齐朝门口走去。
在这过程中,何沧布始终未发一言。他在原地静静看着,表情没变,眼神的温度却骤降。连众小弟都看出了掌柜气场不对,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活。
庙门近在咫尺,风裹着雨从外头灌进来,带来一丝冷意。程继春的手刚一摸到了门框,身后便传来一声冷冷的声音——
“程掌柜,您还没问价呢。”
空气瞬间凝滞。
程继春慢悠悠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三人的目光迅速在空中交汇,下一秒,突然撒腿朝庙外疾奔。
“拦住他们!”
何沧布一声高吼,屋内瞬间炸开了锅。几个手下反应极快,立刻扑上去拦截——雨幕中,许小鸥侧身一闪,避开伸来的手臂,狠狠撞上一个大汉的肩膀,那大汉猝不及防,被她撞得踉跄了一步,她趁势拽住尤野,拼命往外冲!
身后,程继春的手腕被人死死扣住,她眼角一跳,猛地抬肘往后一撞,力道精准,正砸在对方眼眶。对方吃痛松手,她顺势一个转身,反手扣住那人的命根,往前一顶,直接把人砸在了门框上。继而身形一闪,追着许小鸥和尤野冲出庙门。
就在三人刚跑出破庙不久,身后————“嘭!”
一声枪响在夜雨中炸开!
庙外的警灯像一束撕裂雨幕的利刃,几道强光笼罩住破庙后院,巴登和彭措各占一隅,半跪着抬枪瞄准,喝道:“所有人!双手抱头,蹲下!”
庙内瞬间大乱。
“快走!!警察来了!”
许小鸥回头吼完一句,继续没命的往前疾奔,尤野和程继春很快也跟上了她的脚步,三人一前一后翻过草坡,冲进了那片来时的低矮树林。
程继春伸手一扒,抢先一步拉开了轿车的车门。许小鸥和尤野紧随其后,也几乎是同时扑进车里。轮胎在泥地里狠狠一打,卷起一大片泥水。黑色轿车猛地一冲,怒吼着扎进了雨幕里。
汽车没走来路,而是顺着山道回镇。盘山公路上,车速越拉越快,风声灌进车窗,雨点拍在玻璃上,模糊了视线。
半晌,程继春终于开口,她匆匆回望一眼,问:“都没事吧?”
许小鸥闭了闭眼,缓了一口气:“没事。”
尤野靠在座椅上,手心还死死攥着手机,像是要把它嵌进骨头里。他低低道:“警察来了,那帮孩子们应该能救出来。”
雨声沉沉压着车厢里的沉默。空气还残存着逃亡时的窒息感,每个人的心绪都未能彻底回神。更让人喘不过气的,是他们拼尽全力闯出那座破庙,却依然两手空空。
樊玉依旧不知所踪。
程继春双眼盯着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泛白,沉默了一瞬,突然开口:“尤野。”
尤野唔了一声。
程继春余光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你小子怎么做到的?”
尤野终于动了动,抬起眼,看向后视镜。
“什么?”
“你那电话。”
程继春说,“我当时瞥着你动了,但我没想明白,你手机被揣兜里,后头又站着俩大个子,你怎么确定你把那个警察的电话打对了呢?万一你拨错一个键,不是全完了吗?”
“就这事儿啊。”他低低咳了一声,可有可无地说:“还能怎么打,倒着按呗。”
程继春眉毛一挑:“倒着?”
尤野没急着解释,而是抬起一只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就是把手机反着拿。”
此时许小鸥也转了过来,皱眉道:“什么?”
见许小鸥也问,尤野一下来了劲儿。他把手掌翻了个面,手背贴着掌心,做出一个倒握的姿势:“屏幕朝着大腿,拇指在底下。”
许小鸥依旧不懂:“什么意思?”
尤野比了比自己的裤兜:“兜里啥也看不见,靠手感不靠谱。但从后往前按,手不用来回挪,误差小。”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这道理就跟摸黑倒车一样,正着开容易撞,倒着来,心里反而有数。”
许小鸥怔了一瞬,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副樊玉的画——两个女孩并肩躺在一个红色的箱子里,箱盖半开半掩,像是随时会关上。
箱盖?
许小鸥突然从后座欠起身,不管不顾的冲二人喊道:“快,去镇西那个活动广场!!”
程继春被她吓得方向盘一歪,不由得骂道:“你疯了?!”
许小鸥无暇回嘴,声音急促:“画,我们看倒了!樊玉画的不是两个女孩‘躺在箱子里’,是‘藏在台子下’!”
尤野一时怔住,程继春也怔住。
“戏台!”许小鸥急得几乎跺脚,像是怕他们听不懂,干脆高声吼了出来,“戏台!那个马上要拆了的戏台子!樊玉一直藏在活动现场的戏台下面!!”
话音刚落,尤野还未懂,而程继春已经猛打方向盘,车轮一转,轰然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