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睥睨不太喜欢这种出气方式。这种互相恶心的方式就好像两个人对着泼粪。文坤启找了收尾人来杀文霄落和林秋涛，秦睥睨带着文霄落和林秋涛来砸场子。大家相互恶心，谁也不放过谁。
可秦睥睨又不得不和对手相互泼粪。因为这是秦家的礼——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礼。这种超乎规矩之外的东西对秦家所有人的影响都是潜移默化的，秦睥睨不得不遵守。
一行人在事后各自散去。秦睥睨带着艾芙琳回到秦家，在回来之前他跳进秦家附近的河里洗了一下身上的血迹，又换了身衣服。带着一身鲜血进屋可不像话。
“回来了？”一进屋，秦睥睨二人就遇上了秦家老太爷秦诤。老爷子和林武吾是一辈人，都是当初在神州叱咤风云的大人物，而今退了下来，在家里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最近秦睥睨给他带回来个孙媳妇，虽说是个外国人，但这也让老爷子高兴好久。
秦纵横是个不归家的，想要重孙的老太爷也就只能从秦睥睨这里找突破口了。
“又在外面打打杀杀了？”
“是。”
“一股子血腥味，再去洗洗，洗洗再出来。”
秦睥睨默然，有些烦闷地拽着艾芙琳进屋。秦诤看着两个小年轻的背影，唉声叹气。
这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可不像是他秦将军该有的。
“两个小子都不让人省心啊。”刚叹完一句，老爷子眼睛一斜，就看到自己的大儿子，也就是秦睥睨的父亲正站在后面。“过来吧，等会你也和他谈谈，他做这些孤注一掷的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说什么，可有些动了根基的事，是做不得的。秦家要是败在他们手上，我怎么去见列祖列宗啊？”
“我明白您的意思。”秦家现任家主秦破军有着一张坚毅的面容，国字脸，浓眉大眼，可以看出秦家两兄弟的俊秀容貌和他没多大关系，而多半是遗传自其母。
“我不是不相信他……”老爷子话说一半，愣是给咽了回去，“实话说吧，我也没那么相信他。参与到文家的事务当中不说，还和那么多人掰腕。掰就掰吧，那倒是没所谓，可是这明摆着连胜负对半都没有的较量……”
这次老爷子是被儿子打断了言语。
“老爷子，您怕了？”秦破军一句激将，可惜老爷子根本不上当。
“我怕，我怎么不怕。”秦诤靠在椅子上，“这个人呐，年纪一大，就变得谨小慎微，谨小慎微。当初谁不跟你们一样，敢打敢拼的。现在老了，就求个安稳，一想起来，还真是连自己都对不住。”
“他们现在放弃还有机会，无非是死一个文家的弃子而已。只要您发话，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秦破军和文霄落没有任何交集，所以这一切在他眼里和在秦睥睨眼里意义全然不同“况且这毕竟是在神州，凡事我们说了算。”
“文家的弃子？我们说了算？”秦诤一斜眼，竟然几分老顽童的意思，“你小子真当我年纪大了，什么事都不管？什么都不知道？”
“您知道？那您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秦破军以下犯上，秦诤一点都不在意。
反而笑嘻嘻地应答道，“两码事。”
“文家的小子现在再怎么厉害，再怎么前途无限，那也是白手起家，人家要是真想害他，也容不得他到现在这地步，看来文家那边，心思好坏还是两说。”
老爷子的意思是，参与进去，怕文家与文霄落是执意相悖的，那秦睥睨掺和这一脚就很危险。
更何况他自己也说了——年纪大了，变得谨小慎微。换言之，他的话，不必全听。文家有可能站在另一方面，秦睥睨也有可能嬴下文家。
“你当我还是一家之主呢？”秦诤说道，“我就是发发牢骚，决策又不在我这儿，在你这个家主身上——怎么，当我和林家那个老不死的一样？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家族事务上指指点点？”
“那倒不是。”秦破军是个不苟言笑的，秦睥睨随他这一点，大多时候也是不苟言笑。
“从前嘛，林家孙子不争气——不过这也怪不得人家。林家历代单传，比咱们不容易得多，也厉害的多。现在林小子争气了，等林武吾那个老不死的歇下来，我去看看他，和他闲话两句。”
林家历代单传，秦家则开枝散叶，旁系无数。
秦家子弟从来是择优选为家主。用这样的方法选出人才的同时也导致家族内部矛盾涌现不断。譬如秦破军有个亲弟弟秦广勋。放在别的时代，秦广勋就算是在秦家这样的大家族当中也是绝顶人才，可偏偏有个秦破军压他一头，让他不得出人头地。
从二人一点大的时候就知道，两人这辈子有兄弟之名，却永远不可能有兄弟之实。
“咱们就是这点比不上人家——我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秦诤拍着椅子扶手，拍得震响，“咱们每一代出一堆人，总有一个有才能的去坐那个家主的位置。林家每一代一个人，是好是坏在娘胎里猜不出来。可现实情况怎么样了呢？咱们和林家到现在都只是旗鼓相当。”
“很丢人。”秦破军顺坡下驴，可老爷子还不买账。
“不丢人，怎么丢人了。”秦诤疑了一声，“丢人倒是不丢人，但谁心里舒服？这么多年，秦家兄弟阋墙的事不少啦，到了近些年这几代才算是好的。我和我那个哥哥，关系不错，往上走你爷爷和你二爷关系也不差。除了你和广勋两个，近些年秦家情况都挺不错。纵横和睥睨两个孩子更是真正的亲兄弟。”
“我们的情况是不能避免的。”秦破军辩解道。
“放屁！”
秦诤听到这话就来气，指着秦诤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看看你两个儿子，谁比你差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因为广勋才能和你不相上下，所以必须要有一个高下之分，所以必须要你死我活。可你看看你的两个儿子，仔细看看。”
“爸，我们不一样。”秦破军承认老爷子说的一句不假。但他自己所陈述的又错了一句吗？
秦诤默然，只是摆了摆手，让自己这个大儿子滚蛋。
这时候草草洗漱一番的秦睥睨才走了出来，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比起爷爷，还是爸爸亲些是吧？”秦诤老爷子问出了这样让人觉得好笑的幼儿问题。实在没想到这种只用来哄孩子的问题现在却被他拿来问秦睥睨。
“一样亲。”
“一样亲？爷爷我可看不出来。”
“得用心感受。”
老爷子乐得一笑，“从前纵横爱这么跟我玩笑，现在你也学了他几分，这倒是俏皮得很。”
“还行。”秦睥睨说道，“我知道您气不过，可我什么事都不和您打商量是因为怕您担心，现在这些年轻人都狠呐，做事都不讲道理的。”
“论不讲道理，你秦睥睨不是不讲道理的头头吗？”秦家子弟，像秦睥睨如此杀伐气重历来还真就没有多少。
杀人如家常便饭，足够让人胆寒。
秦睥睨恶名远扬，其实于家族治理和个人名声都不好，不管是家族内的人还是外面的盟友，十有八九会因为秦睥睨杀伐气重误认为他心狠手辣。秦睥睨做这些，无益于家族及其个人，但是于秦纵横有利。这也算是秦睥睨对秦纵横的变相辅佐。
很可惜，秦纵横做得更绝，直接离家出走，断开和秦家的关系，独立在外。
“坐吧，你爸站着那是因为我让他罚站，你就不用站着了。”秦诤笑着看孙子坐下，说道，“给爷爷笑一个。”
秦睥睨整张脸拧巴着，极其难看地一笑。
“哎哟，你小子可气死我了，跟你那混账老子简直一模一样，都笑得这般难看。”秦诤气笑道，“你啊，优点是让人省心，缺点是让人实在太省心，做长辈的真真是一点安全感没有。”
“我知道您想说文家这些事。”
“我不说，我不说这些事。”秦睥睨想要敞开了说，可秦诤却闹脾气了，“我说你媳妇这事儿。”
“艾芙琳有什么可说的，大家闺秀，教养很好，和我又有共同语言，会是个好妻子。”秦睥睨噼里啪啦一通灌，秦诤老爷子摇摇头，伸出食指对着他点了点。
“你小子该狠的地方真是一点都不比别人差，有时候我就羡慕林家那个老不死的，人家那孙子多听话。”
“我也听话。”秦睥睨说道。
“那我问你，你帮那个文霄落，究竟是就为了什么。”
“因为他女儿可爱。”秦睥睨如实说道，“真的很可爱。”
始料未及的老爷子哈哈一笑，跳起来一巴掌拍在秦睥睨脑袋上，打得秦睥睨一闷哼。
秦诤心想，你们这些年轻人愿意赌就去赌吧。
只要你们觉得自己能赢，老子就敢把棺材本都交给你们！
……
至于老爷子请文家父女来做客，就是后话了。
……
第二天，心情大好的文霄落九点左右就到了。
一到叶初新的工作室，就看到叶初新的几个助理在那里帮他看档案。
“大家今天怎么这么忙。”文霄落放下丸子，在工作室里走了一圈。
“这不是给你文老爷工作吗，你需要一个女歌手，就来了这么多投递简历和一分钟演唱的。”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助理抱怨道。
“那也不至于这么大阵仗吧？”
“你是不知道你文老爷多大的排面，一出手山呼海啸，不知道多少人来应。不过一轮选下来，大浪淘沙，也就剩下这几千个了。在那边可以看这些第一轮海选留下来的档案。”
文霄落说了声谢谢，就坐在那边看起了档案，过了好久叶初新才回来，歇了口气，端着杯红茶站在一边。
“有合适的吗？”
“不少。”
“那就再择优，不怕优秀的太多，就怕顺眼的一个没有，合适的人越多越好。”
接下来又是半天的忙碌，坐在工作室里的众人费尽周折，总算是从几万份档案与一分钟演唱当中选出了一百多个最后面试的。
文霄落起身说了句感谢，并邀请大家去吃午饭。
工作室里欢腾一片，高强度工作之后的紧张压抑随之一扫而空。
至于吃什么，是大家来定的。
因为大家都知道文霄落有钱，所以没谁打算放文霄落一马。
最后午餐地点定在了燕京的一家日本料理店，文霄落对生鱼片之类的不感兴趣，带着女儿陪大家坐了一会儿之后就离开了。回公司的路上遇到了林秋涛，难得回来工作的林秋涛听说文霄落要选女歌手来唱他的歌，随即表示要来帮忙。
不管怎么说，林秋涛也是学这个出身的，虽然平时好像没怎么做事，可实际上真要论起专业能力来，不会比叶初新差。
随后两人有一起去了秦纵横的办公室。
让他们感到颇为意外的是，秦睥睨和艾芙琳也在。
“哟，稀客啊。”秦纵横看着林秋涛，“难得你还知道回来工作。”
“你不是也没给我发工资了吗，咱们俩互不相欠。”林秋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随即文霄落也很随意地坐下。
“怎么你们俩今天也来了。”
“来订婚期。”秦睥睨理所当然地说，“这个一定得问过大哥。”
秦纵横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问过爷爷问过父亲了吗？”
“问过了，他们让我来问你。”
秦纵横眼睛一斜，“什么时候你小子连我也骗了？”
“他难得来找你一趟，又是这么重要的事，你就不要推脱了。”林秋涛说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明白。”
秦纵横不言语，只是端出来一盘茶点，“吃点东西吧。”
至此，在场没一个人再说话。
本来是好不容易解开僵局的机会，结果还没有开始，就已经陷入死地。
最后是文霄落亲自送走的他们两人。
秦睥睨心里虽然失望，却没有丝毫流露在脸上。似乎是秦纵横的反应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可能现在想要改变秦纵横的想法，只能说是个笑话吧。
不能让文霄落理解，但也不可否认的是，秦纵横非常重要。
重要到足以影响整个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