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不重生的问题,在“展无”这里,却是完全不同的。
重生的“展无”,活动了一下身体,像初生婴儿一般好奇,全身每一处肌肉,关节,通通都活动了个遍。
重新获得身体的感觉,就像穿上了一件衣服,灵神不再裸奔。
好像,很久以前,他也有过身体,只是为什么失去了,他不记得了。
“展无”往周遭看了一圈,也不知这是哪里,看起来像是在某座山峰深处。
头顶那模模糊糊的一线天,在他眼中却十分清晰。
闭目仔细感应了一番,这片山崖似乎对修行者颇有压迫,或许有禁制。
这世界原本就灵力匮乏,难怪这里,没有其他强大修行者的感应。
他总觉得,这身体与自己仿佛有某种感应,否则,他也不会请求附体。
总觉得这种做法与自己身份不合,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也不知道。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他感觉这个世界对他有种排斥,是一种对强大外来者的排斥。
有了身体,这个世界对他灵神的压迫,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果然,还是需要入乡随俗的。
他不禁嗤笑,现在的他不过是一缕神魂,又能强大到哪里去?
这身体的筋脉还是不够强韧,轮穴也稍显浅薄,“展无”闭目盘坐,开始仔细改造这具身体的内部。
就在“展无”正上方,悬崖的顶端,那只飞僵正挂在崖边。
先前强悍无匹的飞僵,如今一动不动。
插满全身的断裂兵器本就锈蚀不堪,被展无的起爆符震断了不少。
那一震,也将飞僵眉心,喉咙两个轮穴的封印小剑,给震飞了出去。
先前利齿刮下的,属于展无的血肉,也顺口而下,没人知道,这也是飞僵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吞食血肉。
横七竖八的利齿,十分缓慢地开始回缩。
雷雨渐渐停歇,雨水的冲刷,已经将之前的打斗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一切,回归寂静。
展缘带着师父展劲一路飞奔,他只是下意识地想赶紧找个医院,给师父检查一下。
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怎么跟医院解释这伤势的来源。
抛弃亲如兄弟,对他呵护有加的师兄,他心乱如麻,根本没发现师父的异常。
突然,他感觉肩膀一沉,师父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忙不迭地停下,将师父放在一棵大树下,也就这里地势稍微高一些,他焦急地看着师父。
翻翻师父的眼皮,又探探他的鼻息,心下陡然一凉,师父,没鼻息了?
展缘突然觉得一股凉意从下往上,直蔓延到全身,整个人如腊月天浸入了冰河。
他控制不住双手的颤抖,想要唤醒师父,却又不知道怎样去做。
双手来来回回几个回合,终究是不知所措,颓然地一拳砸在地上。
“师父……爸!”
如果现在返回去找师兄,不知道师兄能不能救醒师父。
不对,师兄这么久都没有跟过来,会不会……,自己的自私,是不是葬送了师兄?他不敢想。
他现在竟莫名地,有些恨师父,恨这个亲生父亲。
为什么不好好教他法术?说什么做甩手掌柜,做有钱的二世祖。
结果呢,紧要关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离开了师兄和师父,他简直就是废人一个。
有用的法术一个都不会,会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法术,捉弄人可以,想救人根本不行。
时间依然坚定地在他坐立不安,和手足无措中,一分一秒地过去,师父的体温也在这分分秒秒中,逐渐变凉。
终于,气息全无,变成一具僵硬冰冷的尸体。
师父不是说过,那颗小红丸可以用来救命的么?
刚才这么重的伤,明明就会当场死去的重伤,用了小红丸以后,不是还能说能走的么?
展缘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师父的体温一块儿变得冰凉。
他终于瘫坐在地,嚎啕大哭,直到眼泪流干,直到天边微亮。
他终于没能等到师父再次醒来,也没等到师兄找来,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他这才想起,他不能就这样带着师父的尸体回市内。
还好,随身工具包里,有个折叠小铲子,环顾四周,也就身旁这棵树下是实打实的泥土。
很快,展缘已经挖好了坑,他脱下外套,盖住师父的头脸。
师父最爱干净,一定不喜欢被泥土糊住脸面。
当他填好坑,初升的旭日才刚冒头,只露出半张脸,他望着旭日出神。
雷雨过后,清新的空气中微带些泥土的腥气,有了光线,周围的一切都清晰地呈现眼前。
他没看错,周围尽是嶙峋的黑石,唯独他们身边这一棵不知名的树,傲然挺立着,树下的根系十分粗壮发达,刚才挖坑,颇费了些力气,幸亏小铲子锋利。
彤红的旭日之光,将这棵树的影子拉得很长。
树影旁边是他的影子,两个孤独的影子。
他要赶紧回门内去,门内,有几个常年供养的瓦罐,每月初七必须供香。
这是师父唯一安排他做的事,年少时,有一次心生叛逆,偏偏不给供香,结果,那几个瓦罐齐齐震颤,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要破罐而出。
师父花了好久才安抚下来,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忘记这事。
“爸,等我,等我回去给那几个瓦罐供了香,立刻就回来给你重新安葬。”
回头遥望矮山悬崖的方向,展缘低喃:“师兄,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 —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团龙招牌十分统一,只是颜色不同。
不同的颜色对应着不同营业项目的店家,每个店家都会在团龙招牌的底下再悬挂一面幡旗,幡旗上才是店家的名号。
一间招牌为绿色团龙的店,飘出悠悠的香气,正午将至,这香气十分地勾人。
然而,不等客人被吸引进去,店家内部便传来了吵闹声。
不过,这比香味更加引人注意,毕竟,看热闹这种事,不管哪个种族都乐此不疲。
“萱萱,你不要走~!”
粗犷的男声带着哭腔。
“你放手!放手,再不放手,我就喊非礼了!”
这声音雌雄莫辨。
外面的人更加好奇,店门口立刻围满了人。
店堂内,昂首立着一个魁梧健硕的男人,目测身高至少两米。
裸露的臂膀,肌肉虬结,衣服鼓鼓囊囊的,根本裹不住一身的腱子肉。
满是绒毛的粗壮手腕上,一双枯瘦的手正拉住他不放。
“你不要走,萱萱,没有你,我该怎么活?”
枯瘦双手的主人,竟就是那粗犷声音的主人。
“你爱咋咋地,这半年来,我为你洗衣做饭,端茶递水,我赚钱养家,包揽一切,你却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你当我萱萱是什么?我就是嫁不出去,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这居然是个女人,如此魁梧强壮的女人,真是少见。
看热闹的众人惊掉了下巴,天哪,还以为是俊男美女的爱情故事,想不到,居然……是这么一对!
果然,在八卦党眼里,有颜值的才叫爱情,没有颜值的都是狗血剧情。
先来看热闹的,便开始给后来者安利前情提要,天生魁梧的狼萱萱,可能被狈企那个游手好闲的老色批给骗了。
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自然是挡不住狼萱萱分手的决心,女人一旦看清事实,便不会再被表象困扰。
看不见的,还有主角二人脚下,系着的一根红线。
“啪”地一声,红线断了,常人根本看不见红线,也听不见断线的声音。
随即便是一声悠悠地轻叹:“唉!又失败了!”
“啧啧,好家伙!这样的也能配对?”
坐在角落的一个粉衣女子,不停地咂舌。
“怎么?听起来你很有意见?”
她旁边,一个红衣女子,手托香腮,一脸幽怨地望着人群的中心。
“多么感人的爱情啊,怎么就分了呢?”
说着,她给了粉衣女子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个千年单身狗,懂什么?”
粉衣女子,朝人群中心抬抬下巴:“啧!本仙是不懂爱情,如果,你说的这个是爱情的话!”
“嘁,你算什么仙?自封的而已,本仙子才是仙,正宗的天界红娘小仙子,这可是天界登记在册的,正宗的……”
自称红娘小仙子的红衣女子,还没说完,就被粉衣女子接了话:
“啊,是是是,您是持证上岗的专业工作人员,有编制,享福利,将来还要晋升月老级别,我桃羡,真的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顿了顿,她也不等红衣女子嘚瑟,又继续开口:“我就闹不明白了,你一个小红娘都是仙级的,那么你所谓的月老级别,可不得是神级了么?”
小红娘有些语塞:“我们红娘是……小仙子级别,月老是正仙级别,哎呀,你别管了,反正就都是仙!”
说完,下巴一抬,一副看乡巴佬的嫌弃表情。
“哦~!”
桃羡挑眉,拉长了音调:“也就是说,你暂时还不是正仙,只是个实习员工而已,过不了实习,就有被清退的危险,是不是?”
“清退?”小红娘倏地站起身,美眸圆瞪,小嘴微张,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惊恐。
“不,不对啊,立春姐姐只说有考核,没说会被清退啊!”小红娘自顾自地嘀咕着。
“哦,还有立春啊,你们不会是按照二十四节气名命名的吧?”
“你怎么知道?”小红娘诧异。
很难猜么?嘁!
桃羡暗自嘀咕着,不答反问:“那你叫什么?”
“哼,我和立春姐姐,是唯二的,名字里带春的,春意盎然的春,一听就是……!”
小红娘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还没嘚瑟完,又被粉衣女子截了话头。
“春分啊,啧啧,占了个‘分’字,这名字对你这个实习小红娘来说,不太吉利啊!”桃羡摇头咂舌,一副惋惜不已的样子。
“你!”春分急了。
忽而,她眼珠一转,微笑开口,只是这笑,怎么看都是满满的不怀好意。
“桃羡,逃离姻缘,只能羡慕别人,你这名字也不吉利啊,活该单身,注定孤独!”
桃羡就知道她没好话,本想不跟她计较,半路认识的小仙子而已,很快就会分道扬镳了。
哪知道,这小仙子,一开口就直击要害,她单身怎么了?吃你家米了?
注定孤独,这四个字也太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