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迅速锁定目标,将黑衣男子的正脸照打印出来全城通缉。
当天晚上十点钟的时候,110接到报警电话,说是有市民认识通缉令上面的男子。
但他没有解释的很清楚,官秩便让报警中心按照拨进来的电话回拨了回去。
“喂,”电话接通,那头响起来一道礼貌的女声。
官秩接过电话就问:“您好,请问之前是您拨打了报警电话说认识今晚发出去的通缉令上面的黑衣男子吗?”
那头的人连忙道:“是的是的。”
官秩继续说:“我是市局公园遗体案件的总负责人,是这个样子的,由于您今日报警时时间太过匆忙,我们没能够仔细问清楚关于通缉令上面人的信息,现在我们想再次向您征询一下信息,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哦哦好,方便的方便的,”那头回答的很好。
那个人说,通缉令上面的人是她们村的人,叫钟翼,常年患有精神分裂症,病情严重时甚至会拎着才菜刀出门砍人。
以前还好,不管他再怎么发疯伤人,身后总是有个姐姐一直在给他擦屁股,照顾他吃药饮食起居,以及陪他聊天说话解闷子。
但是后来,姐姐的丈夫在城里买了房子,一家人搬到城里过好日子去了。
姐姐的丈夫嫌弃他精神有问题,怕他拖累了他们一大家子。他姐姐也是个相当没有主见的人,从来姐夫说什么便是什么,于是一咬牙狠心坐上了进城的小轿车,三年了,楞是没回过一次家,也没见过一次弟弟。
自从他姐姐走了之后,他的生活一塌糊涂。
家里穷的只剩下四面墙壁,真的毫不夸张地说连盖在屋顶的瓦片都没有,最后还是邻居家的老爷爷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山上割了好些茅草来给他家盖着,省的日日住水塘子里头。
三年了,他也就仅仅是通过村口那家小卖铺里的座机和姐姐短暂地通过三次几分钟的电话。
她姐姐不让他出去,省的他四处发疯祸害人最后还得他们一家跑回乡下替他擦屁股。
于是他不让姐姐担心,就很听话地把自己锁在家里,迫不得已出去的时候也都是避开人走的。
村里扶贫干部每次逢年过节都会带着些糕点牛奶什么的上门来慰问,每每这个时候,一直痴傻的傻子仿佛不傻了,他兴奋地接过糕点牛奶,然后像个得了棒棒糖的小孩子一样,抱着那些吃的不撒手,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连声道谢。
问他怎么知道这些的,每次他都能准确又骄傲地说:“姐姐说过做人要懂得感恩。”
然后等村干部走了之后,钟翼都会将东西原封不动地放进家里唯一一个橱子里,然后期盼着等到过年的时候姐姐回来全部端给姐姐吃。
傻子就是傻子,竟然真的可以做到把那些个糕点往橱柜一放就是三年,并且那样一个小小的橱柜都装满了,他的姐姐还是一次都没有回来看他。
村里有人打趣他:“你姐姐带着你姐夫一家去大城市生活了,不要你嘞!”
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气愤地回一句:“不,姐姐说过她会回来看我的,过年就回来!”
人们在心里暗骂傻子就是傻子的同时,还会忍不住叹息,可不是傻子嘛,正常人谁会把那样一句敷衍的话当真?
正常人要是一如既往地等了三年,还会不死心?
那头的人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官秩试探地问了一句:“您现在还好吧?”
“没事,”那头的人说,“地址在三溪村,到时候你们进村找个村民问路就好了,这个时间点,钟翼可能在家。”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官秩愣了三秒,立马反应过来:“赶紧的,出警三溪村啊!”
所有警员一个激灵,立刻整理着装跑下楼去大厅门口停着的警车处集合。
已经十点多钟了,深秋的天乡间总是比城市里要冷一些的,即便此时官秩身上已经套了一件深灰色的毛衣,也仍然冷。
车子驶到三溪村,果不其然还有村民家里亮着灯火,屋里不时地传来低声交谈与哈哈大笑的声音,温暖又真挚。
“村里人夜生活很是丰富啊。”都这个时间点了,顾西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家伙竟然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邢坞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手里的的轮椅推到他面前。
“你什么意思啊?”顾西有点懵,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轮椅上坐着腿不能直立的官秩笑出了声:“意思还不够明显吗?他是想让你推我啊。”
这他妈,邢坞这家伙算盘是打的真好,自己要带个拖油瓶出来,却把拖油瓶扔给他,感情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接瓶机器了吗?
官秩看出来了他的犹豫,立马道:“怎么了,让你推个轮椅又是给你委屈到了?他们这些警察待会儿抓捕肯定都是要出力的,你一个小法医文文弱弱一推就倒的身子骨还是最适合给我推轮椅了。”
说着他冲易小天眨了下眼:“万一被挟持了,咱们俩还能相互凑个伴儿,你说是吧?”
这话说的确实没毛病,说的顾西直接无言以对,最终只能在邢队长冷的都能结出冰渣子的眼神中,默默地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搭上了官秩的轮椅。
邢坞见他肯推了,就也没再说什么,长腿生风,走到一户灯火通明的屋前敲门。
“有人吗?”邢坞边敲门边问。
“来了来了。”响起的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被打发来开门的却是一个小女孩,小小的脸蛋大大的眼睛,一头及腰的黑长发直直地披在脑后,身上穿着粉红色的卡通睡衣,脚上也不知穿了双谁的拖鞋,剩下了后边的大半段都是空的。
那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在灯光下忽闪忽闪的,看到来人身穿警服,竟然知道乖乖地叫上一声:“警察叔叔。”
邢坞蹲下身子,视线与她平齐,伸手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面目和善地问:“小朋友,你家大人呢?”
屋里头响着电视里的声音,里面的人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立马赶出来,有模有样地在他们面前站好,然后一头雾水紧张地问:“警察同志,请问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村子小,人也淳朴,都是老实人家,也都怕惹事儿,所以对警察有种从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恐惧感。
“请您不要害怕,”邢坞解释道:“我们是来找一个叫钟翼的人,但是不认识路,可以劳烦您给我们带个路吗?”
那老人家愣了几秒,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警察同志不是来找他事儿的,立马哦了好几声,然后殷勤地说:“请您跟我来。”
“有劳您了。”在群众面前,邢坞还是很有礼貌的。
“这个钟翼啊,家里面……唉,”老人家忍不住唉声叹气,最后千言万语只是化为了一句:“真是可怜啊。”
可怜?
或许是吧。
邢坞忍住心中的不适感,跟着老人家跨步上前。
绕过一片十米长的小竹林,硬皮警靴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
冷风吹来,官秩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早知道今晚来这个鬼地方,他就不穿这件狗屁圆领薄毛衣了,早知道就把柜子里落灰的那件戴帽子的加绒加厚卫衣翻出来穿上了。
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直直往官秩脖子里和毛衣的缝隙中灌。
或许是察觉到他冷,顾西很好心地凑到邢坞面前去报告。
离得有点远,他们两个说了什么官秩听不清,但是顾西回来的时候手里头还挽着一件坚挺的警服。
看着官秩这副不可思议的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顾西无情地笑了。
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扔,“穿上,怕你冷死。”
这话说的极其别扭,明明是关心,却被他说出来那种巴不得官秩冷死的感觉。
官秩愣了一小会儿,然后就开始扒拉着衣服往身上套。
管他什么语气呢,有衣服穿总比冻死好。
坚挺的警服外套上面混合着淡淡的薄荷香气,衣领处的剃须水味道很是熟悉。
这件衣服,应该是邢坞那家伙的吧?
官秩想到这里,看着身上的警服外套,有些发愣。
冷风再次袭来,可是这一次的官秩有了外套的遮挡,早就不怕这玩意儿了。
有了外套就是不一样,官秩在心里得意地想。
却无意间一抬头,瞥见行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寸头大高个儿,上身只着了一件纯棉的白衬衫,单薄地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那一瞬间,官秩的心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顿顿的,却不痛。
钟翼家住的离村民聚集处比较远,因为生怕他哪一天精神病发作突然就拿着菜刀出来砍人了。
所以村里头的大人,小孩以及老人,妇女见到他全都是绕着道儿走的,生怕哪日倒了霉运,就被他给砍了。
“在往上走两个坡,穿过一片竹林就到钟翼家了。”老人用手电把周围的景象全部都照了一个圈之后,才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