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文山一路踉踉跄跄的回到了自己府上。
那浑浑噩噩，双目无神的模样，将府上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妾室韶娘直接就小跑了过来，将他搀扶住，语气担忧的问道：“不是却给张府的少爷讲学去了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柯文山不答话，就那么低垂着头，沉默着。
这样的神态，让韶娘更加的担心了。
她和书童对视了一眼，小声的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书童嗫喏着说：“听、听说张家的那位乃是有名的纨绔，之前老爷就被气走了一回，这次......这次该不会又被气着了吧？”
“那也不能被气成这样啊！”
韶娘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他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我早先就劝他不要再管这些事儿，他就不是不听！若是老爷有什么事儿，我该怎么办才好.......”
书童沉默着不敢说话，只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听说过几日老爷的几位学生要过来，到时候定要与他们说说，好好去教训教训张家的那位纨绔！”韶娘冷哼了一声，就要扶着柯文山到房间里休息。
那想柯文山却是一挥手，从她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说得好啊，说得太好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当是我辈读书人所求！”
“可怜我柯文山白活了七十载，四件事却是一事无成，一事无成啊！”
“枉我隐居府中，自以为避开了世间名利的纷扰，只求学问......实则是懦弱，是逃避！大儒？我柯文山，何以配得上儒之字？”
“无怪萧逸骂我是个老学究，儒之一道，我远远不及他也！！”
“白衣儒屠......白衣儒屠.......实至名归！”
柯文山悲愤般的仰天大笑，脸上老泪纵横。
这倒是让韶娘和旁边的书童慌了神，连忙想要上前拉住柯文山。
好好的，这怎么突然发起癫来？
这老爷，不会是被张家纨绔气坏了脑袋吧？
“老爷！老爷你还是先随我去歇息吧.......”
柯文山使劲的摇了摇头，头发散乱的披开，挣脱了韶娘和书童的双手后，他猛地冲进了书房之中，从内里将门闩放了下来。
韶娘和书童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慌乱得说不出话来。
柯文山在进了书房后，直接从柜子里取出了自己最为珍贵的宣纸。
将宣纸铺在了桌上，他研好墨，拿起毛笔。
直接在纸上写下了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四句话。
等到墨迹干了之后，他珍之又珍的装裱了起来，挂在了书房正中央。
做完了这一切，柯文山坐倒在了椅子上。
时而哭，时而笑......
之后的一两天，萧逸倒是轻松了下来。
因为柯老先生对外宣称生了病，暂时要在家中修养。
这事儿倒是让京城里不少世家看了笑话。
他们都觉得，这是柯文山被张家的那位纨绔给气病了。
把闻名姜国的鸿儒给气病，实在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张家少爷江南纨绔之名，也因此在京城彻底的传播开来。
有好事者，将萧逸和京城另外三位少爷并称为京中四害！
由此可见其赫赫威名。
就在京中四害之说愈传愈烈之时，有三名书生在没引起多少人注意的情况下进了城。
说是三名书生，可这三人都没有个书生打扮。
一身的粗布麻衣，倒更像是田舍汉。
三人里，年长的站在中间的位置，观其两鬓斑白，或已有四十出头。
在左右两侧，落后他半步的，年纪则要小些，都在三十多岁的模样。
“师兄，你说师父突然传书让我们来京城，所为何事啊？”左侧的男子开口问道。
年长者神情稳重，回道：“师父喊我们过来，自有其道理，具体做些什么，一会儿见到师父了，便就知道了。”
“说的也是......”那人点点头，便不在说话。
这时，右侧的男子开口了，语气中还带着些怒气，“周围的那些传闻，你们都听见了吗？”
“你是说，师父被一个纨绔气病的事情？”年长的师兄略微皱起了眉头。
“不错！这些纨绔子弟，实在是让人生恨！简直就是依附在姜国之上的蛀虫！”右侧男子愤愤不平的道，“还有那什么京中四害，天子脚下，还有这等的事儿，也不知那些朝中大臣们整日里都在做些什么。”
“敬严，慎言！”师兄提醒了一句。
有些话，可不能随便说出口。
真要传到了一朝堂上，很可能就因言获罪，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右侧男子名为张敬严，性子较直，脾气也大。
他冷哼一声道：“慎言？他们做的不对，还不许别人说了不成？若是让我入朝为官，首先就得将整治整治这些歪风邪气！”
“诶......可惜我们没这个机会啊。”师兄叹了口气，“走吧，还是先去拜访师父。”
说罢，三人也不在闲聊，而是加快了脚步，徒步朝着柯府走去。
等他们到达柯府时，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韶娘热情的把他们迎了进去，让书童沏好热茶送了上来。
“半山、敬严、阿律，真是好久不见了。”韶娘笑着说道。
三人里，李半山乃是师兄，秦律则是三人里年纪最小的一位。
他们对着韶娘躬身一拜：“见过韶娘。”
“呵呵，不必多礼。”
张敬严有些耐不住性子，直接就开口问道：“师父被气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韶娘的神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她也以为柯文山是被气的，可后来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她轻叹一口气：“你们随我到书房来看看，便知道了。”
说罢，韶娘就直接领着三人来到了书房之中。
柯文山此时正俯首在案牍上，似乎是在写着什么。
李半山三人正欲打招呼。
“师兄......你，你看这个！”秦律的声音有些颤抖。
李半山两人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便看到了挂在最显眼位置上的横渠四句，一时间瞬间僵立在了原地。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韶娘无奈的从书房里退了出来。
这......又疯了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