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明星稀。
皇宫,懿筱殿内,灯火摇曳。
在殿中一角,烧着上好的红萝炭,外面寒风凌冽,大殿里却是温暖如春。
云霓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册子,秀婷的眉毛轻轻朝上抖动了几下。
“这本赈灾的条陈是在右相府里拿到的?”她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
云霓知道柯文山是闻名天下的鸿儒。
也相信柯文山的德行与做官的本事。
可让她怎么也不敢去想,这样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能够写出这样详尽,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的赈灾条陈。
里面的很多细节,就连云霓以前都从未想到。
这非得是真正在底层做事的胥吏或许才能有所体会。
柯文山......可从没当过胥吏啊。
大殿中,黑冰台的近卫拱手道:“这册子是在右相的书桌上拿到的,卑职以为,右相或许已经察觉到卑职的存在,特意借卑职呈给陛下。”
“嗯,察觉到你的存在,并不奇怪。”云霓把手里的册子放了下来。
启用柯文山,是她能做的最后几手准备。
云霓不可能全部寄希望于柯文山的人品,该做的防范自然会做。
否则柯文山一旦和世家联合起来,自己就是满盘皆输的下场。
“有了这一份赈灾条陈,只要粮食与物资到位了,这个冬天,就不会死太多百姓了。”云霓吐出一口气,神情放松了不少。
她站了起来,来回踱步了一阵,向下方问道:“粮食和物资,右相打算怎么办?”
“这......卑职就不太清楚了,今日他们议事时,卑职并未敢靠得太近。”黑冰台近卫躬身说道。
“好吧。”云霓轻轻摇了下头。
“陛下,今日议事时,除了右相和他的三位门生外,还有一人。”
“哦?是谁啊。”
“张家,张逸之。”
“张逸之?又是他。”云霓若有所思的抬起头。
似乎是想起了自己与这位张逸之还立下了一个赌约,唇角不由向上扬起。
兰曦,你这贱人,朕安排你和人成完亲。
看你还有没有颜面继续以萧逸遗孀自居!
“可还有其他的事情吗?”云霓停下思绪,向下方问道。
“回陛下,没有了。”
“嗯,那就退......等一下,你去黑冰台调一个小队,时刻守在右相府周围,切记不可让世家的人伤害到他。”云霓加重了语气道。
世家的那些人,已经越来越放肆了!
一想到自己那日从城外回宫,身边的近卫禀告在当时感觉到一股十分凌厉的杀意,云霓心中就无比的震怒。
自己是姜国的女帝!
然而有些人,连自己都敢行刺!
实在是无法无天!!
可惜当时对方并未动手,自己又没什么证据。
否则这朝堂,就要掉下数颗脑袋了。
黑冰台近卫听令退出了大殿。
云霓又回到了书案前,拿起那份赈灾的册子,继续研读起来。
等看了一会儿后,她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这字迹......真是好漂亮的字。”
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
只观其字,眼前便仿佛看到一位温润儒雅、尊贵高洁的公子。
所谓见字如见人,也莫过于此了。
云霓惊疑了一声,随后伸出纤细的手掌,在纸上轻轻抚摸着,“我记得柯老先生的字迹,并非是如此,难不成写出赈灾条陈的,另有其人?”
柯文山一大把年纪了,书法不可能一下有这么大的转变。
如果不是柯文山的话......
难道是他?
云霓想到了那位身材削瘦,甚至有些弱不禁风的江南公子。
可要是他的话,这般年纪,如此能力。
在云霓的心中,只能想到一位。
白衣儒屠!!
那人,便好似天下坠落的谪仙人,年纪轻轻便有诗才,通军略,那般才华亘古未有!
张逸之......难不成会是下一个你吗?
云霓走到床头,看着墙上的那幅画,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水。
......
朝阳从东边铺开,变得壮丽。
京城里的气温似乎又下降了许多。
李半山和秦律一大早就穿上羊皮大衣出了门。
两人要去的地方不同,师兄弟二人就在街道尽头处分别,各自朝一方走去。
李半山要去的地方是京都府衙门,拜访京都府尹展辰。
衙门距离柯府倒不算得太远。
他在路边的小贩那买了一张烧饼,边赶路边吃。
等烧饼吃完了,刚好停在了京都衙门外面。
衙门口的几位差役走上来,将他拦住。
“在下京都转运副使李半山,特来求见展府尹。”
京都转运副使,主要掌管京城一地的运输事宜。
云霓在任命右相后,给柯文山的三个门生同样也有所安排,其中李半山官职最高,京都转运副使,从五品的官职,还握有一定的实权。
至于张敬严与秦律,则分属左右司员外郎,从六品的官职。
在姜国,员外郎属于寄禄官。
有官名而无实权。
这倒并非是云霓不想重用他们。
只是任命官员,还需要宰相、吏部等一同审议后才可正式任命。
将柯文山提拔为右相,一来是柯文山本就有名望。
二来也是云霓坚决的态度。
要是再把柯文山三个没有任何资历的弟子推到高位,朝堂上的大臣定然会动用“封驳”,将她的旨意给驳回。
在古代,皇权与官员之间的权力,都是相互制约着。
避免皇帝出现一言堂,也不能让官员把持朝堂。
不过等这次赈灾结束,李半山等人立下大功,云霓便有了充分理由提拔他们。
“京都转运副使?”衙门口的差役上下打量了李半山一番,心里有些不敢相信。
堂堂转运副使,穿得却是只有贫民穿的羊皮大衣?
“正是。”李半山笑了一声,从怀里取出自己的官印给差役看了一眼。
差役一怔,随即拱手行礼:“原来是李佐漕,失礼了。”
“无妨。”
“劳烦李佐漕稍等片刻,我这便进去通禀给府尹大人。”
“好,麻烦了。”李半山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因遭受怠慢而产生半点的不快。
差役也没有让李半山等待多久。
不过盏茶的功夫,差役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佐漕,府尹请您进来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