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当真不想去坐那个皇位了,真想好比一对布衣夫妻,可以每天静静相守,相濡以沫,生儿育女,颐养天年。
肖奕扬悠悠叹了口气道:“二月初二,肖昶将立何依落为皇后,而自己登上龙椅。”
“我和父亲已经得到信儿了。这肖昶……真令我大感意外。一直都觉得他是个温顺而善良的孩子,怎么……”
“所以,才难以捉摸他能做出的这些事情。如今,我要做的,不单是为了江山,更是为了我的女人和孩子。”
肖然重重地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即一挥手,“走吧,具体的问题去前厅和父亲一起商议,父亲他应该等在那儿了。”
这里是地处南方的梧州城肖府,以前的肖老王爷也就是如今的国父大人,早年辞官便在温暖的梧州安了家。肖奕扬登基之后,虽尊肖老王爷为国父,但他仍旧退隐至此,由其子肖然专心只做着家族生意,不问政事,也是为了在朝政之事上,给皇上避嫌。
然而,并不是说国父大人不上朝,便没有了朝廷的威望,事实往往相反。前朝皇上后期被奸臣蒙蔽,差点丢了江山,是肖老王爷振臂一呼,斩魔锄奸,才助肖奕扬稳固了天启江山社稷。这样的功德与威望,不是任何一个人能相提并论的。
但看国父大人双目炯炯,印堂饱满的精气神,就知道其称病不露面是假的,而这其实也正是肖奕扬的授意。要做戏,就要做足了,让对手以为舞台已经是自己的,尽情去挥洒丑态,而后由真正的舞台的主人来为此闭幕。
“老夫参见皇上……”
“国父大人快平身。”肖奕扬忙扶住想要行参拜大礼的国父,并执意将他让到了上座。“国父大人千万莫再这样了,皇儿受不起啊。”
“哪里,皇上您走到哪儿都是我天启的皇上,参拜是应该的。”
肖奕扬还想再谦,肖然笑着止住他,“皇上就别在意了,父亲从来都是这样,你又不是才知道。”
肖奕扬笑了,也就开始直截了当地说:“再有一个月,肖昶就要做出大的动作,这些日子,他对皇宫内外做了严密的部署,包括整个京城的每一个岗哨都增派了兵力。肖昶从来都心思细腻,做事周密,这次也是志在必得的。”
就见国父将手边案几上足有一尺高的奏本往前推了推,“这些是按照皇上提供的名册所联络的朝中大臣,这些老臣子一心为了朝廷社稷,由老臣出面,自叫他们信服。”
“好,这件事除了国父大人,没人能办得妥。”
“另外江湖上的仁人义士也只听皇上一声号令,这亦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堂兄你太客气了,江湖上的人,都是听你的。”
肖奕扬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夸张,想当年“小王爷”肖然在江湖上的名气和号召力,几乎是无人能匹敌的。宣毅王爷思忖了一下接着道:“只是江湖之人虽各有神通,却不好统派,只怕在关键时刻攻入皇宫实属不妥。”
“你的顾虑我考虑到了,要入皇宫的,自有狄琨领帅的一皇家精锐部队,而且,已经开始在宫里进行部署。”
“好,那就好。还有一个月,肖昶一直在做着各种完备的防范措施,我们需要准备的也很多,时间很紧张。”
“我现在倒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
“皇上……”国父大人突然开言,说的语重心长,就连眸中都是恳切,并起身过去重重握了握肖奕扬的腕子,“皇上登基四载,一直兢兢业业政绩卓越。奈何命运多舛,坎坷不断……哎,这都是我们这些前朝的老臣子们没有尽好自己的力,使得根基不稳,遇些风吹草动就岌岌可危。皇上啊,只怕这一遭即使夺回了江山消灭了叛党奸臣,我天启朝廷也好似被割肉饮血,丢了半条命,今后的日子才是对皇上你最大的考验啊。”
“国父大人放心,肉没了血没了,只要筋骨还在,我天启就还会重新站起来,而且一定会更加稳健安康。”
“是、是,老夫就知道自己的眼光不会错——皇上实乃一代明君,先皇在天有灵,一定会深感欣慰。若何老将军能活到今日,也会赞许老夫将其女没有托错人啊。”
“国父……”话提到这里,肖奕扬倒真的记起了自己心里长久以来的疑问,“国父大人,朕倒要问问你,当初为何会想要将何老将军之女何依落送嫁入宫的?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想补偿……”他瞅了眼肖然,心想国父大人会为肖然当初带走即将登基为后的闵玥儿,而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吗?可为什么偏偏是个与皇宫格格不入的何依落?
国父大人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沉吟道:“这个……不瞒皇上说,其实老夫也只是受了何老将军临终的嘱托。”
“临终嘱托?”
“何老将军告老还乡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就在他最后的时日里,曾很郑重地约见过一次老夫,他说只怕自己看不到天启朝廷重振辉煌的一天了,然后就嘱托我,如若日后天启有一代明君登基为皇,让老夫无论如何也要将其千金送入宫为妃。那时老夫只当是老将军他失望于当是朝政的腐败和先皇晚年的昏庸,未曾想他不过几日就因为心怀对早年间焚烧叶城伤害无辜的愧疚而自刎谢罪了。哎,老将军是个有气节之人,让老夫佩服。”
“嗯,何老将军也是朕所万分崇敬的。”
“对于老将军的嘱托,老夫始终是埋在心底的。只因当年朝廷动荡、纷争四起,老夫也就一直没有提起此事。直到皇上您登基后几年,一次在何老将军忌日,老夫去了同州祭拜,见了何老夫人一面,偶然说起了小女的情况,才知道何小姐已经初长成,却一直未许一个婆家。何夫人说这是老将军的嘱托——要嫁就要嫁入宫,否则孤独终老。何夫人谨遵老将军遗嘱,便连一个登门提亲的都没有。”
听到这儿,肖奕扬禁不住想笑。没有提亲的,怕不是因为老将军的遗嘱吧——依那丫头一贯的脾性、作为,哪个正经安分家里敢娶做媳妇?
“哎,老夫这一听,真是顿觉惭愧啊。初始几年,朝廷混乱,后来皇上登基之后,一片清朗,老夫却将此事没有放在心上。本以为入宫为妃并不是女子最好的出路,如若遇上好人,何夫人应该早将何小姐许给他人了,不想险些耽误了何小姐的终身大事。好在何小姐正是曼妙年华,皇上又是一代明君,老夫才急急张罗起了这件事来。”
“原来……还有这一遭。”
“那何小姐老夫虽没见着,可是她很小的时候我倒是见过的。何小姐三四岁时害过一场大病,老夫去探望过。后来还是老将军的随军太医——哦,就是现在宫里的薛太医医治好的。三四岁的小丫头长得真是机灵可爱,料其如今即便不是国色天香,也该是清秀水灵的。还望皇上念在何老将军为朝廷鞠躬尽瘁的忠心上,稍多些垂爱吧。”
这话说的,连在一旁的肖然都笑了。自己这老父亲怕是大事精明小事糊涂,他就看不出皇上对那何小姐“垂爱”到何种程度了吗?简直能与江山并之。
“国父大人,另外你可知道何老将军留此托付,其中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特殊的原因?这……不知皇上所指何事。”
“国父大人,还有堂兄,二位可听今日的流传说,大巫山宝藏的秘密,被何老将军藏在了其女处?”
肖然点点头,“是,朝野都是这么暗地流传的。难道你在猜想,何老将军有此嘱托,其用意在这里?”
“不是猜想,是确实——宝藏的秘密,确实藏在何依落身上,而且隐秘地藏着,连落落自己都不知道,只有近身之人才能发现。”
国父和宣毅王爷都大感意外,不解地看看肖奕扬。
肖奕扬肯定地点点头:“我也是前不久才发现的。所以一直在思考着是否何老将军如此藏匿地图是格外有用意的。今日听了国父大人之言,朕就在想——是否老将军如此安排他的女儿,就是想让天启的皇上得到这宝藏,而且不想让它落在昏君之手。可是……老将军为一处宝藏,竟会如此煞费心机吗?另外,他就不担心万一阴差阳错,其女没有嫁入皇宫,又当如何?”
国父大人捻须思忖了一阵,说的也不肯定:“也许,是因为那宝藏数目巨大,他才会如此煞费心机。而他又很信任所托之人,才会放心离去。”
肖然也表示认同:“是啊。总之不管怎样,你如今知道了这宝藏所在,就是个好事情。待此次政变平复之后,有了这宝藏正可以助你重振我天启王朝。”
肖奕扬略有迟疑地点点头,心里却总觉得……还有哪里有些……说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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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园宫里众太医诊治的、开方的、煎药的,里里外外忙活一直到深夜才渐渐停歇。
何依落抱着苦口的汤药眼睛也没眨一下,咕咚咕咚喝了精光,直到苦得眼泪差一点掉下来。执着药碗抬手去递,小锦赶忙接过来,吸吸红红的鼻头,泪水汪汪,“娘娘您别动,快给奴婢,您快躺着别动。”
小园也忙捧着甜糕过来:“娘娘您吃点吧。”
何依落摇摇头,脸色依旧苍白。看得小园也差点哭出来。
小喜子赶紧上前去拉,“你们两个别在娘娘跟前哭哭啼啼的了,咱小皇子还坚强着呢。太医可是说了,要娘娘千万小心保胎,这保胎也要高高兴兴得才对啊。”
两个丫头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想要挤出笑脸来,那脸上被摔出的伤却疼得她们直呲牙,还要忍着说:“对,对。小皇子可是真龙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娘娘,奴婢们就是拼死也会保护您和小皇子的。”
“得了,你们呐,保护好你们自己吧。”即使吃力,即使心里对两个丫头充满了感动,何依落还要调侃两句。小喜子怕她跟两个丫头说起来又没完没了,便过去招呼她们在外面伺候,独留了一直在一旁坐着的额吉娜。
何依落勉强保住了孩子,却的确动了胎气,有了流产的先兆。就像额吉娜说的,她因为体质阴寒,坐胎本就不稳,要特别注意。这样一来,怎么经得起那么一番折腾?好在太医殿都是最有经验最高明的老太医,又有最好的药材补品,才算是稳住了胎象。太医嘱咐说,一个月内不可下床,必须静卧安胎,否则,随时都有小产的可能。
这是皇子——皇上留下的唯一血脉,任何人也不敢再大意了。
何依落心里比谁都焦急、都害怕。如果,这孩子被肖昶弄没了……她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即使现在浑身无力、额上的冷汗还冒个不停,可一想起白天那一遭,她都还有着奋身而起的冲动。
“忍着。”额吉娜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过来第一句话便说到:“要想保住孩子,现在就忍着。我想,肖昶今天也是一时冲动,否则这个时候,他不会做这么不利于自己的事的。”
“我真的没想到……他竟是这样……还有我师兄他……”
“戚子俊?只能说明他是一个没有立场的宵小之辈,最终定不会有好下场。至于肖昶——现在我完全可以肯定,肖昶就是那个和西夜王暗中勾结的天启朝廷内的神秘人。那日在大殿上,他拿出的金龙匕首,是西巡途中,我无意间在皇上帐中发现的。我将匕首给了桑奇,而最后竟能出现在肖昶手中,可见肖昶与西夜暗通往来,才会借着匕首假传圣旨。”
“我哪儿知道那匕首有那么大用处,自个儿都忘了丢哪儿了。”
“其实只是皇家信物而已,说他有多大用处,看落到谁手中。像是肖昶,就假借它推波助澜。这可并不是他主要的手段。他想要夺取天启的皇位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早就和西夜王有所往来。西夜想要侵入天启也是绞尽了脑汁,于是,两个人就结成了联盟。”
“西夜和天启根本就是敌人,怎么结成联盟。”
“是肖昶和西夜王,有了共同的利益就能结成联盟。我只听西夜王说过,只要助那人将天启皇上取而代之之后,西夜的边界就可以跨过大巫山东进近千里,分得包括榆州在内的天启西北州郡十几个——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交换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