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陈江远一定是疯了。
他走出房间后,又一次将房门锁上。
我抱着孩子走回到了床边,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何以自处。此时,小姑娘已经在我的怀里安然入睡,我低下头静静的看着她,看着看着,我又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戳了戳她QQ软软的小脸蛋。
我想起第一次看见她,是护士把她从保温箱里抱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圆溜溜的眼睛,还有不经意笑起来,脸颊上那两个浅浅的梨涡,是个小可爱无疑。
只可惜,我好像不能陪着小可爱长大了。
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陈江远会把她给卖掉,再好一点,或者是直接送去福利院,再或者是在老家找一户没有孩子的人家收养。
但是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我愿意看到的。偏偏,我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沉思了许久,最后扯下了我脖子上的平安扣,这枚平安扣是我遇害的那个夜里,从男人的脖子上拽下来的。那天晚上月光很冷,我看不清男人的脸,只看到他胸前悬着的平安扣,发出一点淡淡的蓝光。
我扯下平安扣后,死死的拽在手里,本来想事情结束后报警用作罪证。我没有想到的是,父母顾及他们自己的颜面,坚决不让我报警,不光如此,他们还迅速的给我办了休学,又托媒人给我说了亲事,接着顺理成章的嫁给了陈江远。
那之后,我就找了一根绳子把平安扣穿起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这一挂,就是一年。
如今,我也不知道明天会是怎样,我能不能逃出去,或者陈江远他们又会对我怎么样。毕竟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足以颠覆我过往的认知。
我小心翼翼的,把平安扣戴在了小姑娘的脖子上,这也是眼下,我身上唯一能给她留作纪念的东西了。
夜,漫长又黑暗。我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晚这样,如此恐惧黎明的到来。我甚至还对白天扔出去的那块布条怀有期待,我幻想着它是不是被好心的人捡了去,然后他真的帮我报了警。我幻想,天亮起来的时候,门会被打开,门外不是对我虎视眈眈的一家人,而是我的父母、家人,或者朋友。
可是,幻想终究会破灭。
门再被打开的时候,门外站着的依然是陈江远。
而我,不知不觉间,脸上的泪都被风干成痕。
我没等他开口,扑通一下在他跟前跪了下来,“江远,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我求求你,把孩子留给我好不好?我答应你,给你们陈家生个孩子,不管让我跟谁生,我都愿意。求求你,把孩子留给我,好不好?”
这是我作为一个母亲,对他做出的最后的恳求。
我抬眼仰视着他,眼泪又一次湿了眼。
陈江远稍作迟疑,却被婆婆王兰的一声叫唤惊醒。
“江远!”
陈江远还是生生的从我的怀里抱走了我的孩子,而此时的我,并不知道,这是不是我见到她的最后一面,她未来的命运又会是怎么样。
只是这一次,我干脆的擦干了眼泪,没有再哭。我毫不犹豫的起身,追着陈江远跑出了房间,我是做好了与他们鱼死网破的打算,大不了今天就死在这儿。
然而,我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
我刚迈出一步,就被公公一把拽住了我的头发,甩回了房间里。
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头发连带着头皮都要被揪掉了,整个人都是麻的。
而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再掉一滴眼泪,也没有说话,我全程愤愤的盯着陈江远,我把满心的愤怒和怨恨,都通过自己的眼神传达给他。
我恨他,只要我还活着,我总有一天,会报仇的。
我被拉回主卧后,陈六一也跟着走了进来,他一只手端着一碗稀粥,一只手拿着两根油条。公公说过,陈六一会定时来给我送饭的。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公公把我六一也锁在了房间里。
“姐姐,你快吃,吃完了,我们一起生宝宝……”陈六一表现得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我都怀疑他能不能硬起来,还生孩子?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我大口嚼着油条,想着要怎么糊弄这个傻子。
陈六一却是呆呆的看着我,仍是一脸笑呵呵的样子。
我这才认真的打量他,他跟陈江远不一样,陈江远的皮肤发黄,陈六一却很白,五官也很好看,不开口说话的话,单看他的长相,是看不出什么毛病的。
想来,陈家老两口,对这个儿子心疼的紧。
我脑子里忽的蹦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很快,又被我自己给否认了。挟持他?我连工具都没有,总不能拿着衣服勒着他的脖子出去吧。真那样的话,可能还没等我用上力,我已经被陈江远的爹给打死了。
我暗自嘲笑自己天真,然后打趣的调侃六一,“六一,你为什么叫六一啊?”
六一撇了撇嘴,一本正经的回道,“因为,我娘说,我是六月一号生的。”
我煞有介事的点头,就再也没有说话。
六一又一次凑上来,笑呵呵的道,“姐姐,我们一起生宝宝吧!娘说,生个宝宝才好玩儿,生了宝宝就会给我吃糖。”
我白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六一见我迟迟不说话,以为自己惹我生气了,就自己闷闷不乐的坐在旁边,时不时的看我几眼,冲我办个鬼脸。
我嫌幼稚,都没有搭理他。满脑子都是陈江远会把我的女儿带去哪儿。
后来的一周时间里,陈六一天天都跟我待在一起,一起吃饭,甚至一起睡觉。饭是王兰到点送进来的,每次她都会暗示我,如果想要早点出去见到孩子,就早点让自己怀上。
我每天只能借助吸奶器把奶挤出来,才不至于肿胀僵硬。每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疯狂的想念起我的孩子来,想她现在在何处,有没有好好吃奶,是不是长大了一点。起初我都把挤出来的奶倒掉,后来王兰觉得可惜,骂我作践东西,就把奶给陈六一喝了。
陈六一拍着手掌说好喝。
我对此已经免疫,他们这一家子,不管再干出多奇葩的事情,我都丝毫不觉得惊奇。
周六一大早,陈江远难得的露了一次面,他告诉我说,“你妈打电话,让我们周末回去一次,你好好打扮一下,我们一起回去。但是你最好不要打什么歪主意,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也知道,你的父母很看重他们自己的脸面。”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陈江远句句话都戳在我的心上,他知道我在乎什么,也知道我父母在乎什么,他的威胁,对我来说很是受用。
我对着镜子简单的花了个妆,以此来遮掩我最近憔悴的跟鬼一样的面容,但是也只够勉强的遮住罢了。
然后我被陈江远拉着一同出了门,他开车载我,驶向我父母的家,我坐在副驾座上,撇头看向窗外,双手紧紧抓着安全带,心跳一度加速,好似稍不慎就会蹦出来。
陈江远不知道,在去往父母家的那短暂的半个小时里,我的脑海里迅速的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比如在陈江远等红绿灯的时候拉开车门跳下去,然后一路跑到派出所求助。再比如,趁着他加速行驶的时候直接去抢夺他手里的方向盘,索性来个鱼死网破。又或者跟他打感情牌,就赌他对我还有些许感情。
每一种想法,我又设想了很多种可能的后果。就是这些后果让我很窝囊的放弃了所有可能的求助机会。归根结底,我还是怕,怕死,又怕连累父母。
就这样纠结了一路,车子停在了父母住的别墅门口。
而我家门前,还停着一台迈巴赫。
我只认识车标,不认识车,我不知道这车价值多少,只是跟陈江远开的平价车停放在一起,就显得有点刺眼。毕竟,陈江远的这台平价车,都是我的父母出资买的。
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台迈巴赫,一时竟有些恍惚。直到陈江远走到我跟前,牵起我的手说,“走吧!”他说的很轻,其实听起来就跟以前跟我说话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可我听着就是觉得心里很压抑,甚至感觉到恐惧又窒息。
由此,不管我内心多么的抗拒被他触碰,我的手却像是被打了蜡一样僵硬,任由他牵着我走到了门口,我眼见着他摁响了门铃,然后听到门内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很快,门开了。
我抬眼的一瞬间,看到了一张阔别许久却如烙印一般刻在我脑子里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