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没有直接回答母亲的问话，而是意味不明的看了母亲一眼，随即摇摇头走开了。
母亲目送着医生走远，身形晃了晃，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上。索性陈江远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母亲，然而，母亲神色僵硬，举止生冷的推开了陈江远。
我见状，快步上前，想要扶住母亲。我没想到的是，母亲竟然连我也推开了。
“妈！”
“我不是你妈，你也不是我女儿。”母亲亦是目光生冷的看了我一眼，眼里满含着怨憎。
我只当母亲是对我说的气话，只能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护送她回了病房。
这么些年以来，母亲一直把父亲看得比她自己还要重要，如今父亲出事了，对母亲来说，就像是突然之间天塌了一样。我理解她内心的愤懑，也理解她对我的怨恨。
“妈，你不要这个样子，爸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看着母亲如行尸走肉一样，神情呆滞的在病床边坐了下来，双眼空洞无神，一副了无牵挂的模样。
我就跪在母亲的跟前，趴在她的双腿上。我很想哭，可是我不敢，心里像是被压着一块千金重的石头，快要喘不过气来。
自始至终，陈江远就守在我身后，约摸两三米的地方。
我没有空理会陈江远，整颗心都在母亲身上，我担心她，生怕她会撑不到父亲出手术室。
“妈，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我拉过母亲的手，语气弱弱的。
母亲这才转过眼，呆呆的看着我，“海棠啊，你把你哥叫回来吧！要不，我怕他会见不到你爸爸最后一面，好不好？”
“好！我叫我哥回来。”面对这样的母亲，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尽管在一个小时以前，我还信誓旦旦的说要自己处理这些事情，绝对不拖累赵雁川。
“你回家去帮我拿个东西来，好不好？”母亲的声音轻轻的，言语间透着请求的意味，却又夹杂着几分淡漠与疏离。
母亲越是如此，我越是觉得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
“好，您说，要我拿什么？我这就去拿。”我毫不犹豫的应下来。
“你父亲的书房，书桌的抽屉里，有一封书信。海棠，你去帮我拿过来，好不好？”母亲握着我的手，她的手不似往常那般温热，手心里渗出一股凉意。
我忙点头，小鸡啄米似的，“好，好，我这就去，我这就去帮你拿过来。妈，你等我，你等着我。”
我想站起来，却因为跪了太久，脚抽筋了，愣是没能站得起来。
若是放在以前，母亲必定会第一时间伸出双手来扶住我，可是这一次，母亲却只是麻木的看着我，犹如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我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的难过和无奈。
陈江远在一旁等候许久，好不容易等到个机会，他以为他可以派上用场了，忙走上前来，无比真诚的道，“海棠，我送你。”
我冷冷的把他推开，径直走出病房，去到了护士台，我找了个护士，说明我是几号病房几号床的家属，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麻烦她们照看好我的母亲。
安顿好了母亲，我用最快的速度奔出了医院，叫了个出租车，催促司机师傅驶向父母住的星月湾别墅区。
坐在出租车上，我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而车窗外，却是华灯初上，四处闪烁着霓虹，无比繁华又无比温暖的场景。
“小姑娘，你是不是失恋了啊？不要难过，这世界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瞥见我哭的难受，便好心的出言相劝。
我抹了抹眼睛，故作轻松的说道，“谢谢师傅！”
“喏，这有些吃的。吃东西可以暂时的忘掉悲伤，吃饱了之后，又是新的开始。”
司机师傅腾出一只手来，从旁边拿了一小袋儿面包递给我。
我这才想起来，我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而席珩，也在去给我买馄饨的路上，一去不返。我接过司机师傅递过来的面包，拆开包装就往嘴里塞。
司机师傅怕我噎着，又给我递了一瓶水。
我不客气的接了过来，三两口就解决了面包。或许是吃了东西，恢复了些许力气，又或许是受到司机大叔的鼓舞，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振作了起来，没有那么丧气了。
车子驶入别墅区，不见了城区炫目的灯光，入目只剩下零星的灯火，宁静又祥和。
司机师傅说车费八十，我给他转了一百。
司机师傅吵着要把多的钱给我转回来，我摆了摆手，“这是面包和水钱，谢谢师傅。”
师傅就此作罢，临走时还不忘交代我说，“小姑娘，相信我，没有什么困难是过不去的，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我笑着和师傅告别，内心备受鼓舞，又甚觉温暖。
直到司机师傅的车消失在了一片黑暗里，我才循着昏暗的路灯，朝着别墅走去。
整栋房子黑漆漆的，我掏出钥匙开门，竟自上楼走到了书房。
父亲的书桌上，铺满了宣纸，上头写满了毛笔字，遒劲有力。有些是父亲写的诗，有些是他随意提的字，还有……
父亲给我的女儿取的名字。
厚厚的一沓，陈诗涵、陈子涵、陈思彤、陈瑶、陈曦……
各种各样的名字，两个字的、三个字的。
顷刻间，我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这么多的名字，他要想多久，才想的出来啊！
我越想越难过，以至于小声的呜咽逐渐变成了失声痛哭。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活得这么糟糕？为什么命运总是这么的跟我过不去？明明我可以有很好的未来，或许可以继承父亲的衣钵，或许可以在别的领域大放异彩，总之可以像赵雁川那样，成为一个让父母为之骄傲的人。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父亲生死未卜，母亲难过失望……而我的生活，依然一团糟。
我坐在父亲平日里坐的椅子上，双手紧紧抱着父亲写的那一沓名字，哭的快要断过气去。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熟悉的香水味，熟悉的气息。
我知道来的人是席珩，从他之前在我家救下我的时候，我就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古龙香水味。
“我去医院看过老师和师母了，但是没有找到你，师母说你回来了，我就来这里找你。下午我遇到一些突发状况，没有及时赶回去。对不起！”
席珩又一次对我说了对不起，距离上一次，也才不过一天而已。
“我知道我妈去找你了，不管她对你说了些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至于老师受伤的事情，我已经报过警了，所以我们现在要回医院去。你放心，有我陪着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