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歇息了片刻功夫之后,才又开始接着讲述,“就在他来宫里接走婴儿的同时,距此宫廷外三十里长亭处,海棠正在专心等待丈夫归来的时候,有人来找她,说是为她和将军送来饯行酒,她明知其意,便支使开将军的那位兄弟,然后接过这个男人带来的她极想要的东西,那是一缕盛传宫中那个女婴的胎发!海棠曾误以为,这女婴就是将军与皇后私生,所以,丈夫数次三番不顾自身安危只身入宫去探视!她嫉妒之心大起,当她手捏那缕胎发的时候,她恶狠狠的念下了一段毒咒,诅咒这个女婴生生世世出身富贵人家,容貌佳美,天下无双,却生生逆乱,世世活不过二十岁!这个沾满着血泪发下的咒语发下之后,她毫无防备的喝下了那个男人带来的饯行酒。然后那个男人匆匆逃走。当将军怀抱他们的婴儿回到那里的时候,海棠已经奄奄一息了,当将军流着热泪告诉她,这就是他们的女儿时,她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了!她多想说最后一句话,那就是,把刚刚的咒语推翻!因为,她怎么可以诅咒自己的亲生骨肉!她犯下了不可挽回的大错!错在不该相信那个心怀叵测的男人的话!可是,一切都挽回不了了。她含恨而终。”
太后所说的‘那个谋反之人’,在上一次的宫闱夜话中二王爷已经不打自招,现在屋中的几个人之中,只有九王爷不知这一真相罢了。
太后低头看一眼自己的香茶,喘息一下,又接着说,“王儿,虽然你的父王不是昏庸之辈,而且他生性懦弱,但是,他还有着自己良善的一面,那就是,他明明知道真相,可却为了保护自己的亲兄弟,而不得不忍受良心上的遣责,违心地诬陷别人是反叛。唉,这话还要往更远了说,就是你的爷爷为王的那个朝代,他当初选立继承人的时候,觉得大王子懦弱,二王子强悍,可以开疆立业。本来王有立二王子为大王之心,可是权衡了许久之后,终于决定因为大王子有个所谓‘贤良德淑’的夫人,寄希望于这位‘德才兼备’的贤夫人可以辅佐大王子定夺天下大事,为天下苍生谋安乐。并且朝中还有象流可昭这样忠心职守的一些大将辅佐朝纲。所以再三盘桓最后选定了你的父王为继承人。”
这时一直沉默不言的二王爷突然开口道,“皇嫂,难道王兄,他真的知道真相?”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呀!他不但知道,而且终其一生保守着这个秘密。因为,他虽然懦弱,可是他心存仁爱。他不忍心看到手足相残。二弟,我希望日后,你也当存此仁念,你,能答应我吗?”
二王爷满面通红,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太后满意了,也点点头,“当年错事太多,太多了!此去宫廷三十里外,长亭送别处,海棠她就这样惨死他乡……”
“皇嫂,求求你,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太后缓声道,“你和将军之间,本来因为海棠的事便已失和,后来,又渐渐成为政治上的宿敌,真是不知为何啊。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呢,我们不得而知,只是知道,你设计谋害于他,对你只有百利而无一害,既可以出一出铲除情敌的恶气,也可以剥夺他手上兵权的好处,更加强大自己的力量。我没有说错吧?只是我们总是参不透,你为什么要派人加害海棠呢?她是何其无辜啊?是因为心中因爱生恨了吗?你挑拔他们夫妻不成,便怨怒她对别人痴情对你无情?可是,她不致死啊,她那么美,那么娇……”
“皇嫂,不要再说了!那只是一场误会!”二王爷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原来他爱上的小字海棠的女孩,居然是我的娘亲!怪不得他第一次看我是诧异,以后看我是温柔的。
可是,太后言道,是我娘亲临死之前拿着我的一绺胎发作下了诅咒!二王爷又说这是一场误会,这究竟又是怎么曲折离奇的过程呢?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太后接着说道,“如果真的是场误会也就好了。你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想毒杀将军!只是阴差阳错,将军刚好不在,来人又办事不利,把蠢事做下!二弟,不知我说的这些对是不对啊?好吧,我们不去管了,如今物是人非,人生数十年匆匆而过,我们到如今,应该可以放轻一些没必要的东西了吧?看开些,看开些,才好啊。”
二王爷紧抿双唇,一言不发。他被人当众揭了这样大的伤疤不知心底在做何感想呢?
太后转头向九王爷,“九弟,你天生宅心仁厚,仗义豪爽,又是将帅之材,将来,我这王儿便要依靠你的扶持,一切仰仗九弟了。”
九王爷当年年纪尚小,并不清楚这些纷争,这时听说那往事一丛丛,心内也该是凌乱不堪的,但他向来豪爽,对往事他不愿太纠结,这时说,“皇嫂这是哪里话来,我既无力担当重任,也没有皇嫂的贤德,但九弟一定会为社稷江山尽心尽力!”
太后跟着加强语气问了一句,“你所说为社稷江山尽心尽力,能做到吗?”
“能做到。”九王爷肯定地说。
“好!我九王爷一生豪爽,从来都是一言九鼎,皇嫂这里先谢过你照顾我那不谙世事的孩儿之恩!”
“皇嫂无需多虑,维护皇王保江山社稷,这是小弟的本份啊!”“那样最好,那样最好!”
然而,我们都没有防备,太后这些行为却是大有深远之意,也埋藏着冷漠的杀机!
“皇嫂素来贤德通达,您亲自扶持着小王不是更好吗?”
太后喝了一口茶,摇摇头,“贤德?贤德二字害苦了我。我累了!这么多年,我为国为家殚精竭虑,没有一日安闲自在过。我有时也想,虽然我贵为一国之后,深得皇王的宠爱,又得百姓爱戴,此生,我有无憾事呢?其实,我有。我这个为国尽忠职守的王后,也曾深深厌倦王权,我无数个日日夜夜想的是,如果当初我与将军得成美眷,我们永远厮守在那条滚滚东流的小江边,一生会是完美无憾的。可是,此生,谁能无憾事呢?这只是我人生的一点憾事。话说回来我这一生得以随侍先王,保佐小皇王,也是我的宿命,不管我将这个国家治理得如何,是非功过自有后人去评说。其实我都没有在意过,我的心里,唯愿天下人不要再因一己私利而使天下大不安!不要再使黎民受苦百姓遭殃,这就是我的愿望。二弟,九弟,你们能让我这个小小的心愿得偿吗?”
二王爷恍惚间点了点头。他也许是听太后说要与曾经的有情人‘永远厮守在那滚滚东流的小江边’,而想起了他心中的海棠?
而这两个人,一个是我的父亲,一个是我的娘亲,我瞬间也神思恍惚起来。
这时,九王爷朗声道,“这个自然,这也正是我心中所祈愿的!”他大概觉得太后今天有点奇怪,她平常不是这样婆婆妈妈优柔寡断,她虽然一界女流,但称得上是女中豪杰,他们这些男人一向对她很是敬佩。九王爷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也可能觉得军务紧急,所以不想再延误时间了吧,他便没再说什么,而是回头看了看我,意思看我有没有想问询的。我当然明白太后是在借我父亲当年事在暗示一些宫闱大事,所以,也不敢问来问去的。再说,太后说得够详细了,我摇摇头。
这时太后轻叹,“我真是太累了,我想休息。我有多少年没有踏踏实实睡过一个安稳觉了?现在我可要好好儿的休息了。王儿,二弟,我要好好的休息了,你们不必为了我这样一个垂死之人再费心机,我不需要兴师动众的保护,也不需要政治的争斗。我只是想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成吗?”太后说完,把她面前那杯添了料的香茶一饮而进。
谁也没有防备。
然后太后手一挥,叫小皇王送客。
我接过太后命小皇王递过来的包裹,还有父亲生前用过的长剑,跟着二王爷和九王爷转身向外走时,听见小皇王对太后说,“皇娘,我扶您回去后堂好好休息吧?”
我只听太后清清楚楚地说了一句,“别动我。”
我们听得小皇王一声惨叫!“啊……皇娘,您怎么啦……”
金珩见二王爷一脸迷惘的率先走出房门,便自然而然的迈步进来,我们俩个擦肩的时候,还互相微笑致意来着。
我走出房间不足十米远的时候,猛听得金珩鬼魅一样的惨叫,“太后啊……太后……这是怎么啦?”
我们仨人急急掉头往回就跑,看到太后仰脸躺在榻上,面色铁青,已经气绝身亡。
小皇王伤心欲绝,满脸泪水横流,贵为一国之君,万众的首领,却也逃不过生死的别离!这王侯的泪,流尽多少辛酸事!
这情况来得太过突然,一瞬间之后,我终于明白,太后是在用一死,求得儿子的安宁!二王爷的借口不就是要派兵给她作护卫嘛?如果她死了,这个兵,也就派不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