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人视线集中在顾婉清身上,尤其是顾准,余光都不住地往信上瞄,却又碍于一家之主的威严,坐的端正笔直。
顾婉清微微抬眸看过去,顾准老脸一红,不自在地挪开眼,正欲解释什么,就听顾婉清幽幽道:“父亲,是外祖父送来的信,信上所说过些日子便是外祖父的寿诞,让女儿准备准备到时候前去。”
顾准愣了愣,信上就说的这些?
韩家就没邀请顾家人前去?
在场的人也想到这点,神色各异,蓝氏更是压不住嫉恨的眼神,心里愤愤不平,韩家如今如日中天,竟完全不顾及亲家关系只邀请了顾婉清一个,这分明是不把顾家放在眼里!
刘姨娘左右看看,还是默默低下了头,左右她不过是顾家的姨娘,韩家那等门户,不是她能够肖想攀附的,没她什么事。
刘姨娘将心态放平,没注意到身旁的女儿顾婉珊嫉妒的快要冒火的眼神。
不就是仗着跟有那么一丁点儿韩家血脉吗?什么好事都落到了顾婉清头上,论才貌,顾婉珊自认比不上顾婉清,却在府里也不差,但就因为生母是刘姨娘,她处处落不到好。
就连顾婉莹那个蠢笨如猪的女人都有蓝氏照拂铺路,她却还得苦兮兮装乖巧才能捡到人家指缝中流露出来的一点好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好半晌,顾准才按捺着心头不快,强行挤出微笑,装成和和蔼可亲的父亲说道:“既然你外祖父邀请你去,那就好好准备一番,你是丞相府大小姐,如今更是圣上钦定的七王妃,出门可要注意仪态身份,莫要丢了顾家的脸面。”
顾婉清心里觉得好笑,顾准虽为丞相,文官之首,在韩老将军面前却根本不值一提,毕竟连当今皇帝都对韩老将军敬重有加,但凡重大国事商议,都会有韩老将军的一席之地,哪怕人不到场,皇帝也会送一份奏折过去走个过程。
对于韩家,顾准是根本不敢有半分造次,以少有记忆里顾准对韩玉的态度,只怕他是去了被韩曙一刀砍了吧?
连顾准都在韩老将军面前提不起脸面,更别说让他为自己几个女儿去央求参加寿宴的机会了,顾准简直避之不及。
不过,既然是外祖父寿诞,她的确得好好准备一下,有了顾准这话,在府中她也好办事了许多。
思及此,顾婉清没再多说什么,淡笑着应下。
早膳结束,女眷们回到自己院里,顾婉清避开青萝和白霜,神神秘秘的将柳嬷嬷拉进屋里。
“小姐,你这是有什么事找老奴,是不是蓝氏又做什么了?”柳嬷嬷坐立不安,疑惑地问道。
顾婉清摆了摆手,“嬷嬷放心吧,蓝氏现在安分的跟个鹌鹑似的,生不起什么风浪,我今日接到了外祖父的书信,邀请我过些日子去参加他老人家的寿诞,嬷嬷也知晓,从前我在丞相府里讨生活都不容易,也伤了外祖父的心,对一些情况知之甚少,嬷嬷可否告知外祖父的喜好和眼下的情况,好让我有个准备。”
顾婉清絮絮叨叨说完,柳嬷嬷就松了口气,实在是被蓝氏欺压怕了,如今反倒像个惊弓之鸟,有点风吹草动她就惊慌失措。
想到顾婉清以前做的那些荒唐事,柳嬷嬷都有些无语,只盼着这次能让顾婉清重新获得老将军的喜爱,多一个靠山,于是,便事无巨细的娓娓道来。
韩老将军名叫韩战,人如其名,少年一战成名后便成了北冥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生来就一张凶恶的脸,后来的一场大战中与敌军颤抖了五百回合,拿下了敌军主帅首级,脸上也多了一条从眼尾到额头中间的伤疤,军中部下觉得他们将军更加找不到媳妇了。
就在凯旋归来之际,在城门口救下了一个因马车失控险些丧命的贵女,英雄救美的戏码过后,才知道这是定康候的千金薛可,两人一见钟情,先帝也乐于成人之美,直接下了旨赐婚,不过两年时间就有了韩月,成亲四年就有了韩曙,儿女双全,幸福美满。
可惜这样的日子没能持续多久,薛可就死在了去寺庙上香的路上,流民暴动,差点落了个身首异处。
韩战悲痛欲绝,发誓永不再娶,带着一双儿女回到漠北,将他们一手带大。
漠北地处寒冷,场面积雪,一双腿就落下了病根,一到阴雨天,韩老将军这双腿就会刺骨的疼,哪怕在儿女成年回到京城,这个毛病也无法化解,看了多少名医都没有作用。
听完之后,顾婉清心里一阵唏嘘。
没想到,她这位外祖父还是如此痴情之人,而这个毛病,听起来应该是风湿病,现代就有不少老年人上了年纪就会因为缺钙,各种骨质增生,风湿腰腿痛。
只不过,这个毛病在现代也没办法根治,但能起到缓解作用,只有保护修养得当,阴雨天也不会犯病。
顾婉清眼眸微闪,她知道给老人家送什么寿礼合适了,一对护膝就正好。
只不过,眼下她也只能有有限的布料去制作,就看有没有合适的棉布了。
做护膝的东西,用处就在于让关节不受寒风刺骨,又方便行动,柔软的棉布最为合适。
“嬷嬷,母亲是不是嫁妆里还有个布庄来着?”
顾婉清想起韩月嫁妆名下的铺子,似乎就有这么一个布庄。
实在是最近杂事太多,她到现在为止都还没空将韩月的嫁妆全部要回来,蓝氏自然是能拖一日是一日,不会殷勤的给她送过来。
柳嬷嬷点了点头,那些嫁妆单子在韩月进顾家后,都是她在看管,因此这些她也记得最清楚。
只不过后来韩月逝世,蓝氏接手的顺理成章,她一心照顾顾婉清,也没来得及拿回来。
“我今日去看看铺子,嬷嬷你可知道最近首饰铺和布庄的情况如何?”
韩月出嫁时,十里红妆轰动京城,名下光是铺子就有几十个,顾婉清有心想记住也做不到。
柳嬷嬷面露难色,迟疑着道:“小姐,那些早就归在蓝氏手中管理了,老奴还真不清楚。”
又是蓝氏!
这女人怎么哪都不消停?
顾婉清忍不住蹙眉,跟柳嬷嬷打了声招呼,带着玉儿和白霜就出了府。
她决定自己亲自去看看。
首饰铺处在相对繁华的街道上,门口却冷清的可怕,玉儿和白霜对视一眼,心头都有些不快。
一进门,便看到柜台上摆放的首饰盒都落了灰,里头小二舒服的窝在软凳上,看到来客人了,极其敷衍的挥了挥手:“贵的在我身后,便宜的在柜台上,有什么想要的说就是了。”
话落,还抬起眼打量了一下乔装过后的顾婉清三人,眼里闪过一丝不屑,语气傲慢:“看你们这幅穷酸样,估摸着也只是进来开开眼,看完了赶紧滚,别打扰我们做生意!”
白霜气恼不已,要不是玉儿拉着,她早就冲进去将人打的鼻青脸肿了。
顾婉清目光落在小二身后墙上的几层架子,随意指了一个金钗,小二撇撇嘴,不甘不愿的拿给她。
“你可注意点儿,别弄坏了赔不起!”
小二嘴里难听的话张口就来,毫不尊重人。
这下,玉儿也忍不住了,怒目而视道:“你这伙计,张口闭口就是瞧不起人,还有没有点做生意的态度了?”
被一顿数落,小二面色涨红,瞪了玉儿一眼,恶狠狠地道:“你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能买得起什么?你主子手里这根金钗就卖一百二十两银子,你们不过就是来摸一摸看一看,还要老子尊重人?尊重个屁!”
身为七王府的一等丫鬟,玉儿还是头一次被人连吼带骂,气得她指尖都在颤抖。
“你得意什么?这些破烂我家小姐能看得上眼?这破金钗色泽不艳丽,做工粗糙,竟然还漫天要价,哪有你们这样开门做生意的?”
玉儿不甘示弱,直接切换了怼人模式。
顾婉清眼眸微闪,作为七王府送来的丫鬟,肯定有些过人之处,这见识也是比一般小门户的小姐要好很多,她自然相信玉儿的话。
更何况,这金钗近距离看,做工的确粗糙的不像话,别说一百二十两银子,就连二十两她都不想给。
“把你们掌柜叫出来。”顾婉清冷下脸,直接将手里的金钗摔在柜台上。
小二张口就想骂人,转眼看到顾婉清那双如深潭般的黑眸,心咯噔一声,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你、你们等着!”小二底气不足的喊了声,连忙跑进后面拉出掌柜。
杨掌柜是个大腹便便,富态十足的中年男子,看到顾婉清后,立马就认出了她的身份,却也没有多少恭敬,随意的行了个礼后堆起笑容:“大小姐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今个儿您怎么想到来这儿了呢?”
顾婉清紧蹙眉头,压着心头怒火,冷声道:“怎么,我还来不得了?若是我不来,怎么知道你是这样经营铺子的?你若是做不下去,趁早提出来,我自会换人!”
哪知杨掌柜毫不在意,笑眯眯地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这铺子早就归夫人管了,小的们如何做,都是依照夫人的命令,您若是不满,大可跟夫人提出来,莫要为难小的啊!”
杨掌柜话里话外都是仗着蓝氏,言行举止也没有半分恭敬,看得白霜和玉儿气得要命,只好看向顾婉清,希望她拿个主意。
顾婉清冷笑一声,这杨掌柜打太极似的说话方式,就是让她去找蓝氏对峙,也好,她还真得找蓝氏算算这笔账。
没有蓝氏的允许,这些人又怎么会如此嚣张?
顾婉清懒得再多费口舌,带着人直接转道去了布庄。
可没想到,布庄里也是熟悉的场景。
插诨打科的伙计,漫不经心的态度,都让人来气火大。
“小姐,这可怎么办呀?”
白霜忧心不已,这都是夫人留下来给她家小姐的嫁妆,如今却被蓝氏败坏成这样!
看来,蓝氏是打定主意,哪怕要归还一部分嫁妆,也要让顾婉清收一大堆烂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