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魏如行身体不适，便先让人将他同亲眷们送到早先准备好的秦王府，择日身子好了再进宫便是。”郑荆楚目光依旧落在折子上，未曾挪开，“吩咐下去，让闻冰带些人手，将王府看好，不得随意让人进出。”
“是。”阿瑶应声，“那白将军？”
“先让白一池进宫复命吧，之后朕再同他商议北魏的事。”
郑荆楚端起旁边的凉茶一饮而尽，看了会儿折子觉得心浮气躁，想是天气炎热之故。
身边伺候的宫女抱过来一罐冰，隔着冰吹风果然凉快了不少。
郑荆楚折子看的差不多，白一池也一身风尘仆仆的进宫了。
“臣拜见皇上。”
“爱卿快平身。”
郑荆楚细细瞧白一池，他较之前清瘦了不少，也黑了，想是风餐露宿折腾的。
“爱卿如今是有功之臣，朕定当好生嘉奖。”
“皇上，臣不要什么嘉奖，只想将魏如行送进京城之后，能够重回边境。”
“可是如今的南郑边境早已不是之前的了，也无需再派重兵驻扎。”郑荆楚看着他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他眼中的神色，“白一池，你为何不愿留在京城？莫非是还没放下扶箬？”
“同郡主无关。是臣过惯了边关自由自在的生活，已经不适应京城的规矩门庭了。”
“白一池，你同朕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别想着能骗过朕。”郑荆楚眉头微皱，看他不愿松口，又不想强逼他，“罢了，你刚刚回京，风尘仆仆，且先回府休息几日，北魏诸事，朕还需要你的帮助才能成事，待之后再行讨论你的去留。”
“臣告退。”
白一池出了宫门，副将牵着马在宫门口等他，他抬头看天，天空蓝的过分，都说北境的天空高远蔚蓝，没想到京城也是如此。
“将军，先回府吧。”
白一池接过马缰绳，上马回府，管家早早地在门前等候。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近半年多没见了，管家也老了不少。
岁月不饶人啊。
白一池下马，白府还是以前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他沐浴更衣，难得放下疲惫，在房中睡了整整一日。
秦王府门口，魏如行带着身边的亲眷，下了马车。
看着高门大户，同他们北魏截然不同的院子，他顿了顿，起身走进门。
府中安排了下人，应当也都是南郑皇帝的眼线，魏如行站在门内看着这偌大的庭院，只觉得浑身乏力。
北魏没了，他败了。
带着自己的妻女，姐妹兄弟，来到了南郑当质子。
下人将行李搬进府，众人各自都有厢房和贴身的侍婢，魏如行则被带到一间最大的卧房里。
书香名苑，房中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他坐在床榻前，没有说话，也没有叹气，只是沐浴更衣，便躺在了床榻上。
眼下最要紧的，是在京城安身，想办法取得南郑皇帝的信任。
只要他还在一日，复国便有希望。
“陛下，妾身有些怕……”
身边的宠妃跑到他的房间里，躲在他怀里哭。
“不要怕。”魏如行扶着她的胳膊，帮她擦干净眼泪，“日后在此处的日子还长着，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那我们还能回上都吗？”
“如今已没有上都了。”魏如行摸摸她的头发，“只有在京城里扎住脚，咱们才能东山再起。”
次日大清早，荔枝便送到了皇宫，今年的荔枝收成十分不错，上贡的荔枝都是个大又红的，郑荆楚着人将最大最红的送到了朝露宫，之后便各宫分发了些，她自己留下了些，宫外各王府送去了不少，还有不少送到了魏如行那里。
北魏是没有荔枝的，荔枝多由南郑南方产，想来他们之前不常用。
“皇上，您打算如何安置魏如行？”
阿瑶一面剥着荔枝，一面问。
“且先将他们安顿在京城，命人好生看守着，以魏如行的性子，他是不会轻易认输的，想必早就找好了后路，日后有他翻腾的时候。”
“那皇上为何还要将他送到京城来？岂不是在自己身边埋下了一个祸种。”
“如此危险的一个人，不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始终是不安心的。”郑荆楚拿起一颗荔枝送进嘴里，汁水充足清甜可口，“他有什么招，见招拆招便是了，总归在京城他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炎热的几日过后，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雨。
大雨倾盆，在南郑常有，一下就是一夜，携风带雨的吹进窗子里来，带着微微凉意，除此之外，还有天边一闪一闪轰鸣的雷电，魏如行站在房间窗边，瞧着凌厉的风雨，一瞧就是一整夜。
次日天大亮，太阳从东方朦胧升起，皇宫地面上的地砖依旧是湿的，被暴雨洗刷的尤其干净。
空气里都是清新的味道。
到了该进宫的日子，魏如行一早便出门了。
早朝上，听到内官宣召，魏如行走进皇极殿。
看着高高在上的郑荆楚，他犹豫了片刻，心中不愿，却还是屈膝跪了下去。
“不必跪了。”郑荆楚拦住他，声音淡淡，“魏如行，你同这满朝文武都并非一国出身，不必遵循南郑的礼数。”
魏如行微微一愣，他今日到这皇极殿上来，本就做好了受辱的准备。
自古以来，没有哪个亡国之君是不受屈辱的。
“只要你弃了复国的念头，留在京城，朕便封你做亲王，子孙时代荫封，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朕向你保证，有生之年你及你的亲眷都不会受到任何屈辱，会安然度过一生，朕也会好生对待你曾经的子民，让他们过上安康稳健的日子。”
这一席话可称是肺腑之言。
魏如行倒没想到她会说这些，没想到应对的话。
“但是同样的，若你起了复国之心，有了复国之举，被朕发现了，不止你，你的子孙妻儿兄弟姐妹，全部都要为你陪葬，死后无处安葬，弃尸荒野亦不为过。”
她一上来便将话说的十分清楚了。
现在他就需要做出选择。
要么安心做个亡国傀儡，要么拿身家性命赌一场。
“你可想好了？”
“谢皇上垂怜，既然进京，我自然就是做好了打算的。”
“很好，朕今日便封你为翊王，荫蔽妻儿兄弟，享南郑嫡亲王俸禄，赐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