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中都是尸体,贼都不会光顾这里,自然没有上锁的必要。沈怡佳想要查看一下张翠的尸身,义庄中又不会有指示牌,只得一间又一间的寻找。
如果尸体能够再复活,那么沈国公府那么多无辜惨死的人便可以自己说出残害他们的凶手是谁。沈怡佳不会觉得尸体恐惧,反而觉得尸体上会有很多痕迹证据,无声地等待着能读懂这些指证的人出现,替他们伸冤。
月亮将自己的脸藏在了一朵浓云之后,没了月亮的光芒,义庄里又黑沉阴森了一些。隐约能看到义庄后面有莹莹的绿光发出,那里就是沈怡佳要找到的地方。
果然,沈怡佳他们一进入那件房间里,就发现一团一团绿色的火焰围绕着一具白布覆盖着的尸体跳动着。
沈怡佳将宇文陌给的手套戴上,一把揭开了蒙在尸体上白布。盈绿的光芒猛然大盛,竟将整个屋子都照亮了,映在人脸上,打出狰狞诡异的青碧色。
沈怡佳即刻就要上前,却被宇文陌扯住了胳膊。
“当心。”宇文陌道。
那碧绿的火焰是张翠身上残留着的黄磷燃烧所发出的,墓地上偶然出现的鬼火根本就无法同眼前这些相比。张翠的尸体要比卷宗中记载的更焦黑一些,这些火焰温度要比沈怡佳预想的要高。
宇文陌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小心的在尸体的腹腔内拨弄着,里面除了残留的及小段破碎焦黑的肠子外再无其他脏器,胃、肝肾等主要脏器通通不见了。宇文陌挑起了一截小肠,仔细观察着,淡绿色的火焰从外包裹着小肠,泛着点点油光。
沈怡佳再压抑不住不断翻腾着的恶心,跌跌撞撞跑出了义庄,扯掉帕子不住的呕吐起来。天黑前吃的晚饭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吐过之后沈怡佳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强忍着泪意。
“你可以不必这么辛苦,一切有我。”宇文陌轻拍着沈怡佳的背,轻声道。
使劲抹了一下嘴巴,沈怡佳猛地直起身子倔强的瞪着宇文陌,转身大步进了义庄。
宇文陌刚刚绝对是故意的!
沈怡佳没有再用帕子遮面,也摘掉了手套。没了白布笼罩,一阵穿堂风吹过,尸体周围的绿色火焰很快熄灭了。
命靳羽芒点亮了灯,沈怡佳认真的围着尸体戳戳看看。
靳羽芒见过的尸体不计其数,义庄里的尸体都被药物处理过,并不会让人染上尸毒。既然没什么危险,靳羽芒也就由着沈怡佳去做,他倒好奇沈怡佳这个娇娇公主究竟能够撑到什么程度。
沈怡佳今夜再没同宇文陌说过一句话,等到查看完尸体,就让靳羽芒带着自己回了宝月楼。
让靳羽菲送来几盆加了香料和药材的热水,沈怡佳就让人都出去,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用掉了一盆又一盆的热水,将双手搓的通红,沈怡佳始终觉得那股熏人欲呕的腐臭味一直缠绕在自己的手上。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进了水盆中,溅起了一颗有一颗圆润的水珠,再落回到盆中。沈怡佳心中的委屈再压抑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不行,我要去看看小姐怎么了。”靳羽菲担忧不已,却被靳羽芒拉住了。
“御医也说小姐将大部分负面情绪都压抑在心底,时间久了就要生出大病来的,哭出声,发泄出来对小姐的健康大有助益。”靳羽芒转达着御医的话,心里也好奇宣泄了悲伤之后的沈怡佳会有什么样的转变。如果沈怡佳就此歇了查案的心思,他倒不用再跟着个小丫头东奔西跑了。
可就连靳羽芒自己也说不清楚,在他心底的某处有那么一点挥之不去的,微微的,疼。
“主子,沈小姐要是恨你了该怎么办?”白果陪着宇文陌坐在房顶上,为宇文陌又斟满了酒杯。
“哪一天她要是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定然要比现在十倍百倍的恨我。”宇文陌苦涩一笑,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目光始终停留在沈怡佳的院子里。“唐桓说她要是继续将哀思和委屈都憋闷在心里,至多能活五载。她若要恨我,就该长长久久的恨,待到她百年之时带着对我的恨离开。”
沈怡佳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当阳光照耀到窗棂的时候,她又打起精神拉开了门。
双眼红肿,但是身上竟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回顾昨日发生的种种,沈怡佳能够猜得到那是宇文陌故意所为,就是要让自己将压抑着的悲伤都发泄出来。理智上她很赞同宇文陌的做法,只是在情感上她还是觉得难过和委屈。
现在绝不能将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儿女情长上,张翠的尸体上有好多疑点,沈怡佳想要见一见当时的目击者。
让靳羽芒下去安排,沈怡佳找了点清凉消肿的药膏涂在双眼周围,又翻看起鬼火杀人案的卷宗,不时在手札上写写画画。
等到下午准备要见目击者的时候,沈怡佳的状态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换了一身爽利的衣裙,就在宝月楼前楼的包厢内等着目击者到来。
张翠遇害的唯一一个目击者就是张翠的相公崔五郎,让沈怡佳有些意外的是崔五郎身上竟有那么几分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味道。因为家中接连发生了两起丧事,崔五郎今日穿了一身月白的书生袍,头上系了条白色的孝带更显得他清秀文弱,让人心生怜惜。
“小生见过大人。”崔五郎想是没有预料到巡视天下刑狱的钦差竟是位才刚及笄的少女,眼中划过一丝惊艳,很快就被掩饰下去。
“本大人见崔先生谈吐有礼,想来先生也是饱学之士,为何不曾下场拼搏一下,搏个功名呢?”沈怡佳语气淡淡,问的是与案子全无关系的事情。
崔五郎显然对沈怡佳的问题有些意外,微微停顿了一下,便露出一个有点无奈苦涩,偏又有种温润清雅感觉的笑容,柔声答道:“小生自幼失了双亲庇护,家中薄产尽数被族兄霸占。小生也曾读过几本书,院试下场考了个秀才,只是家中贫寒再不能进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