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沈怡佳潸潸落泪。自那日圣后说要处置那搬弄是非的宫人之后,沈怡佳从未再在圣后面前落泪,此刻这眼泪也就格外的动人。
“孙女不孝,不该让圣后为了孙女劳神伤身。只是孙女从不敢忘记圣后和母亲的教导,皇家贵女、李唐血脉的骄傲和气度孙女绝不敢丢。沈家与尉迟家联姻是天下大势,不是孙女自然就是旁人。圣皇和圣后为天下计量,担大唐的重担,孙女理解并敬服圣皇和圣后的旨意。只是,外祖母,他负我太快,我心中着实气恼……”
沈怡佳说完,便伏在地上,哀哀哭泣。称呼有圣后,亦有外祖母,公心和私心都向圣后刨陈无遗。
“天家的女儿自然要有骄傲和气度,酌善惠公主沈怡佳代天子亲赴尉迟府观礼。”圣皇李毅大步迈进了殿中。
“叩谢圣皇大恩。”
“你该叫我为外祖父。”圣皇上前搀扶起沈怡佳,柔声道。对于娇女贤婿的惨死,他心中的痛苦一点不比圣后少半分,只是他的脊背上还有大唐,他不能让自己软弱下来。
他也曾去看望过沈怡佳,每每只是走到宫殿外,远远看上一眼,细细问过情况后就匆匆离开。沈怡佳的容貌与惨死的长公主有七八分相像,他实在不忍去看。长公主才一下葬,尉迟毓的父亲尉迟尧便押子上殿,负荆请罪。
尉迟家和沈家联姻势在必行,只是沈国公沈涵被灭门,沈涵的二弟沈言便成为沈家祭祀宗祠的嫡系,联姻的沈家女自然从沈涵的女儿变成了沈言的女儿。只是沈涵和长公主尸骨未寒,尉迟家就这么急火火的来找圣皇主持退亲再定亲,圣皇的心中也憋着一口恶气。
圣后也姓尉迟,尉迟家的面子,圣皇终究要给。有此机会,圣皇自然也要疏解一下这口恶气。
“菲儿,那你就跟着善惠公主,保护好她,也要照顾好她。”圣皇开了口,圣后自然也不再犹豫,直接拨了一名女卫给沈怡佳。
“菲儿遵旨。”殿内身着普通宫女服饰的靳羽菲上前领旨。
“孙女叩谢外祖父、外祖母成全,孙儿定当恪守礼法,绝不让外祖父外祖母为难。”沈怡佳再次叩谢之后,便告退出去。
沈怡佳回到自己的宫殿里,喝了一剂汤药之后就赶快洗了个热水澡,简单吃了些好消化的东西就回床上补了个觉。婚礼是从黄昏时开始,今夜有的是热闹可看,还是要保存体力养足精神才好。
靳羽菲对沈怡佳的一切行为都感到好奇不已,她是圣后直接指派的,自要比寻常的宫人高出一等,沈怡佳宫殿里的人哪敢使唤她去作甚。靳羽菲就看着她们围着沈怡佳来来回回的转,终于在日头偏西的时候为沈怡佳打扮妥当。
换了一身喜庆一些的衣裙,靳羽菲搀扶着沈怡佳上了马车。这是自惨案发生之后第一次离开皇宫,沈怡佳轻轻挑开了车帘,心情有些复杂。
“时辰还早,公主要在城中转一下么?”靳羽菲由衷建议道。
这可是大唐版的“男朋友结婚了,新娘却不是我”,沈怡佳的心里的委屈和痛苦,靳羽菲觉得自己还是能够理解到一些的。
沈怡佳轻轻摇了摇头,吩咐道:“去沈府,我嫡亲的堂妹出嫁,做堂姐的自然要为她送嫁。”
既然已经求得了旨意,沈怡佳就绝不退缩。
跟在马车旁边的内侍官慌忙往前跑几步传令下去,队伍直接转了个弯,朝着沈国公府的方向去了。
沈怡佳索性挑开车帘,静静打量着熟悉的街道。
三月三,上青山。街上有许多马车都掀开车帘,相互应喝对歌,行人亦是三五成群,手里挽着的篮子,发髻上都插着鲜花,一看就是踏青归来。
从前几年,沈怡佳也会同父亲和母亲一道出城去参加踏青赏花的宴会。母亲要是性质颇高的时候,就会上马打上几场马球。母亲在马上的风采,经验了长安二十年。
沈怡佳觉得心口一阵闷闷的痛,那痛就沿着一寸寸血脉蔓延,痛到指尖麻木,痛到呼吸艰难,痛到视线都模糊了。这些痛化为喉头间强咽下去的腥甜,凝结成睫毛上悬挂着的倔强。
抬手用帕子将眼睫间的水汽拭去,抬眼间沈怡佳又变回坚强又冷静的善惠公主。
靳羽菲忽然有些心疼起沈怡佳,将车帘放下,关心道:“公主伤势才好不就,三月风凉,莫要染了风寒才好。”
“谢谢。”沈怡佳朝靳羽菲笑了笑,长长呼出一口,调整好情绪。
沈国公府原是长公主的公主府,沈涵迎娶了长公主后便也住进公主府中,四面又买了几处宅子打通修缮,才有了如今的沈国公府。
此刻,沈国公府中灯火通明,大红的灯笼给府内的一切都渡上一层喜色。
“善惠公主沈怡佳到。”当前的礼仪官通报出声。
沈府的喜悦引得这一生通报凝滞住了,半天才又重新热闹欢腾起来。很快,就有一群人从府内迎了出来,在府门口停止脚步。
沈怡佳搭着靳羽菲的手走下马车,众人脸色的喜气和笑意在瞧见沈怡佳的衣着时,再维持不住。
新任国公沈言到底是经过大场面,重新挤出一丝丝真诚的笑意,迎上前几步,恭顺道:“老臣恭迎善惠公主,公主万福。”
当家主父都已经表态了,其他人自然要的遵从。于是,迎出门口的一群人都向前走了几步,在沈言身后按照长幼顺序排好队伍,拱手的拱手,服身的服身,齐齐道:“恭迎善惠公主,公主万福。”
沈怡佳换掉了一身雪白,穿了一整套珍珠色的衣裙,配上雪狐大氅,盈盈而立。也难怪刚刚众人变了脸色,在黄昏中若不仔细分辨,谁又能看到出那一身到底是不是孝服。
“本公主代天子观礼,这便是沈家见天子的礼数么?”沈怡佳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声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