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爸爸得了急性肾衰竭。
情况并不乐观。
医生建议家属们都去做配型。
做完配型回来，我并没有马上去探望爸爸，而是联系所有人脉关系。
找世界顶级专家，找肾病研究机构……
忙了好几个小时，头疼一度加重。
我停了下来，准备去看看爸爸。
才到门口，就听到他毫不留情的指责声。
在他的口中，我是不孝女，是白眼狼，是浪费世界资源的垃圾，是一点点都比不上宋楚楚的存在。
房间内，宋楚楚表忠心。
“伯伯，我已经积极去做配型了，我很希望我能配上，这样就能帮你了。”
“楚楚啊，阿沅要是能够像你该有多好。瞧她，把我气晕了，她到现在都没来看我。诶呀，我心中难受啊，她是我亲女儿，我能不看重她吗？可她太让我失望了。”
爸爸抓住宋楚楚的手，认真拍了拍。
“人啊，只有到关键时候，才知道谁是真心的，谁是有用的。”
“楚楚你放心，你是伯伯一手养大，伯伯不会亏待你，只要你孝顺，伯伯该给你的都给你。阿沅也是比不过你的。”
我无语，仿佛我什么时候比宋楚楚重要了一样。
在爸妈心里，我还能越过宋楚楚？！
可笑的是，这一点真相，我现在才坦然承认并接受。
14
对爸爸来说有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适合的配型出现了，对方是宋楚楚。
坏消息是，宋楚楚失踪了，完全找不到。
爸爸一开始还在为她说话，甚至动用了人脉去找，不是害怕她不愿意捐献，而是害怕她被人绑架、害怕她出意外。
但结果是，多种证据表明，宋楚楚已经不在国内了。
大概率，是主动离开的。
我去探望时，发现爸爸十分颓然，他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
我瞧着他两鬓斑白的样子，张了张嘴，最后却只说了声，“吃饭吧，保重身体要紧。”
爸爸侧过头来，伸手抓住了我的手。
“阿沅啊，还好，还好还有你在。”
我把手抽了回来，态度颇为客气。
只是略显生疏冷漠。
留在这里，单纯是为了偿还生养之恩。
如果可以，我并不想跟爸妈有过多情感上的牵扯。
爸爸却又把我的手抓住，眼眶中泪水涌动。
“阿沅啊，爸爸知道错了，我不该对你生意下手，不该逼你低头的。因为宋楚楚，我完全是昏了头了，怎么就被她怂恿着，一定要拿捏控制你呢！”
“阿沅，我们是亲父女啊，你是爸爸唯一的女儿啊。”
我动了动嘴角，挤出个笑容。
但显然，伪装是失败的。
15
此后每天，我忙于处理画展生意。
对于专家的寻找跟打听，还有肾源的寻找，都没落下。
大概是太忙太累，我的头疾又开始发作。
慢慢的，我加重了止痛药的剂量。
幸亏还有韩征的陪伴，他逗我开心，给我惊喜，还向我求婚。
是的，我要结婚了。
藤姐为我们欢呼。
“诶呀呀，等了那么久，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很高兴，韩征也很高兴。
他笑得灿烂，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白牙。
这个时候，依照惯例，我似乎应该装一下害羞。
我低下头，装作小媳妇样。
“诶呦，我去，太辣眼睛，宋沅你够了！你现在挺好的，别给我装你以前的样子！”
那一刻，我很像机器人。
见鬼，动了个手术，我怎么连害羞都不会了。
爸妈知道了我的结婚打算，他们非常开心，想要为我办一场婚事。
我拒绝了。
妈妈红了眼睛：“为什么不办，还是你不想我跟你爸参加你的婚礼？”
爸爸又是道歉：“阿沅啊，爸爸真的知道错了，是真的！求求你让爸爸参加婚礼好不好，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我回：“别乱说，已经有好消息在等着了，爸你没那么容易死。”
爸爸很高兴，妈妈也是。
“阿沅心里还是有我这个爸爸的，我就说都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多的恨。”
但其实，不是的爸爸。
我只是想还你跟妈妈的生养之恩。
要是有机会，最好能够彻底还清。
没有关系才是最好的。
我真的，一点都不想成为你们的女儿。
16
爸爸积极去办新的遗嘱，要做新的公证。
我拒绝了。
他的钱，我并不想要。
大概一连七天，平均十多个电话。
哪怕对方是个病人，我也烦不胜烦，直接拉黑了手机。
半夜，一个陌生手机号打来。
我接了，居然是爸爸凄凄哀哀的哭泣声。
他哭了！
我的爸爸，居然哭了！
生平仅见！
“阿沅啊，求求你了，你收下我的给你的东西好不好？”
“爸爸只有你一个女儿了，你要是不要，我给谁？”
“爸爸真的后悔了，要是……要是能再来一次，该有多好。”
我回：“爸，其实宋楚楚有消息了，近期内她能回国。”
“哦，她居然没死在外面，让她滚！不，不能滚，老子养大她，她得把肾给我，这是她欠我的！要不是她，阿沅你也不会不要爸爸了。”
他大概是猜到了我要挂电话的动作，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可能真的是年纪大的人在病中尤为脆弱，我爸居然开始回忆小时候的事。
我耐着心听了会儿，但我高估自己了，真的再多一句，我也听不下去。
虚伪两句，要挂掉的时候。
爸爸颤声：“阿沅，我死前，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吗？”
我想，大概是不能的。
毕竟，我是真的死过了一次。
要是可以，我更想相信这是平行世界。
爸爸又哭了：“阿沅，你是真的不要爸爸了啊！”
“不！”我回：“爸爸，是你跟妈妈先不要我的。”
对方未再说话，只是手机里传来了哀恸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