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铁刚放下电话,另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姜铁看了一眼电话号码,还是省厅的那个号码。
“你好,我是姜铁……”
对方还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沉稳而威严地说:“你好,小姜,我是安海城!”
姜铁不动声色,问道:“领导,有什么指示?”
“不要说指示,我只是以家属的身份给你提供三点线索,好吧?”
安海城的语气不但客气,而且还带着征询的意味,这让姜铁感到诧异。
姜铁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周本平,于是向边上走了几步。
“您请说,领导!”
“第一点呢,我觉得安如山被绑架的地点可能是在兰坊思故乡的,因为她母亲的墓地在哪里,我怀疑她是在给她母亲扫墓的时候,被绑架的。”
“哦,这个线索很重要,我们马上排查。”姜铁诚恳而坚定的回应着,脸上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领导请指示第二点呢?”
“第二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这个绑架的嫌疑人,叫曹山的,是个前科累累的惯犯,鉴于问题的严重性,我决定紧急派遣几个我身边的工作人员到兰坊,帮你的忙,这个你不反对吧?”
安海城试探着问道。
“当然不会。”姜铁说:“有上级领导来指导工作,我求之不得!”
“那就好!”安海城平静地说:“今天省厅的领导们一直在跟我提起,说小姜是我们公安战线的后起之秀,也是我们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对象,领导上都很信任你,希望你重视这个机会……”
安海城仿佛略略思忖了一下,缓慢地说:“办好这件案子,不仅是为了我本人,绑架案本身就是严重犯罪,不管对象是谁,都是不可原谅的。”
“我明白!”姜铁坚定地说:“无论什么案件,一律一视同仁!”
“好好!”安海城赞许地说:“这是真正的法治精神,也是作为一名公安干警的职业操守,怪不得省厅领导们都夸奖你,嗯,我也看好你!”
“谢谢领导的信任!”
“那,最后还有一点……”安海城斟酌着说道:“我们这边掌握的消息,说安如山到了兰坊这两天,一直在跟一个当地的男记者在一起,这个人是谁?有什么问题?希望你帮我调查一下,好吗?”
姜铁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周本平,说道:“相关的线索,我们也掌握了,请领导放心,我们正在进行调查,相信很快就有结论。”
“好的,那我相信你!”安海城说道:“我等你的好消息,再见!”
安海城挂断了电话。
周本平走过来问:“什么情况?跟小安有关的吗?”
姜铁稍微掩饰了一下:“没什么,领导上问一下进展情况。”
周本平有点失望。
姜铁在内心里明白这个电话的意义。
九幽局团伙的人刚刚离去,安海城的电话就直接打到了自己的手机上,貌似平易近人的问候,谨小慎微的试探,其实说出的都是不久之前酒桌上的人说过的最浅显的内容。
而安海城亲自打电话来,是最重要的表达方式。
这个电话的实质信息有三个。
第一, 我知道你们在思故乡。这很明显是九幽局的人汇报上去的。
九幽局投靠的那个大靠山,就是当今炙手可热的高官安海城。也就是小安的父亲。
这一点,不但姜铁,就连周本平都猜到了。
第二, 我会安排我的人跟你合作。这所谓安排的“身边的工作人员”,
明显就是指九幽局的这几个人。而其更深的含义是,我已经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愿意叫我的人配合你。
第三, 我知道你和那个周记者在一起,对于这个周记者的判断和结
论,我相信你。尽管有了九幽局的通风报信,我肯定已经知道这个周记者跟绑架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这样一种说法是很重要的表态。
综合起来分析,姜铁从中品味出四个字——收买!招安!
姜铁琢磨了半晌,恍惚中回过神来。看见周亦凡已经和老梁等人会合,正在向自己这边走来。
姜铁带着周本平,迎了过去,给大家作了介绍:“这位是周亦凡的哥哥,著名记者周本平老师,也是这次绑架案的受害人的男朋友。”
老梁率先问道:“周老师有什么线索提供吗?”
周本平有点惶恐,不自觉地向姜铁看了一眼。
姜铁抢着说:“小安被绑架的时候,周老师没有在一起,暂时还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那接下来怎么办?”一个警察问道。
“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回兰坊市里去!”姜铁说:“不久之前,市里刚刚又发生一起杀人案,根据现场勘察情况判读,很有可能与曹山有关,我们要回去跟老马会合!”
警察们都有点诧异,很明显他们对于这种徒劳无功的往返和寻找颇有微词,但是谁也没有提出来。
“你们大家挤一挤,上车!你们几个,开周亦凡的那辆车。”姜铁吩咐道:“老梁,我,周亦凡和周记者一辆车,我们有点情况要商量。”
大家纷纷上了车,老梁和姜铁坐在了政府驾驶的位置上,周亦凡周本平坐在后面。老梁发动了汽车,向城里的方向飞驰而去。
周本平困顿,劳累,不一会儿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周亦凡瞪着大眼睛,正襟危坐,面沉似水。
老梁打着方向盘,忽然间在后视镜里看到周亦凡的表情。问道:“怎么了这是?跟谁过不去呢?”
周亦凡不咸不淡地说:“你猜?”
老梁扭头看看姜铁:“头儿,不会是你吧?你又惹着周姑娘生气啦?”老梁打趣说。
姜铁淡淡地一笑:“怎么了,还是刚才那事儿呢?不是解释清楚了吗?”
周亦凡猛地把头探过来,吓了老梁和姜铁一笑:“不是刚才那事儿,是另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姜铁忽然警醒地问道。
周亦凡看看老梁:“现在不方便说,等会儿单独跟你谈!”
老梁尴尬地笑笑,显得特别暧昧。
姜铁说:“那么,咱们还是先来说说案子吧……”
这个时候,思故乡的夜市已经差不多散场,但因为是周末,几个场面比较大的大排档还聚集着一些游客,胡吃海喝。
就在之前周本平吃过饭的那个大排档上,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这个人戴着一顶游客喜欢的小草帽,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半张脸。
这种草帽,大多数是在白天阳光毒辣的时候才有人戴的,所以老板娘颇有些好奇,自然也就是多瞄了几眼。
那人的帽檐下稀稀拉拉露出一圈白头发。
老板娘说:“呦,大爷,您点几个菜啊?”
客人慢悠悠地掏出一把零钱:“两个蛋炒饭,再打两个饭盒的小菜,随便什么都行。”
老板娘接过钱,数了数,又捏出几张还给客人:“多了,用不了!”
客人沙哑地说:“谢谢!”伸手接过了零钱。老板娘看到他的手苍白,干枯,有点吓人。
“那你等一下啊!”老板娘转身去炒饭。
客人无聊地找了一条椅子坐下,左顾右盼,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没多一会儿,老板娘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子过来。
“这是两盒炒饭,两盒菜,筷子,还有一袋小咸菜,是送的,您拿好!”
客人站起身,接过来,点了点头表示感谢,转身走了。
他的步履很慢,甚至有点蹒跚。
他沿着夜市的大路向前走去,一直走过了主街,走到了没有路灯的小路上。
月色昏暗,云幕低垂,空气中的潮湿意味越来越浓重。
仿佛一场大雨又将不期而至。
这个奇怪的人突然站住,摸索着把手里的塑料袋子放在脚边上,然后弯下腰,在地面上摸索着。
摸了几下,这个人站起来,把头上的草帽摘了下来。
草帽上挂着有一根细长的皮筋,是用来拉起来挂在下颚上的挂带。
这个人居然很小心地把这条皮筋拆了下来。然后麻利地把皮筋的两头系在一只Y字形的树杈上面。
这只树杈,就是他刚才地面上摸索捡起来的东西。
他竟然用皮带和树杈,做了一把弹弓。
然后,他再次弯下腰去,在地上摸了几下,捡起一样东西。
他把这样东西捻在皮筋里,慢慢的抬起双臂,缓缓地把弹弓拉成劲道十足的满弓状态。
然后就这么坚持着,一动不动,呆若木鸡。在黑夜之中显得格外诡谲。
闻道士隐藏在他身后十几米开外的树丛的暗影里,尽量让自己和黑夜融为一体。
闻道士的对面一排树丛里,埋伏的是老七。
这个奇怪的男人,赫然就是曹山。
闻道士无法判断曹山在做什么,是发现自己已经被跟踪。还是仅仅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试探。
过了一会儿,一阵马达声隐约传来。一辆三轮车,从远处蹦蹦跳跳地开过来。
三轮车的前头只有一个司机,车厢上装载的是几个大泔水桶。
这辆车是从夜市上收集泔水喂猪的贩子。
闻道士看到曹山,忽然动了一下,似乎是试探性地向前挪动了一下,好像是在矫正位置。
闻道士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
这时,那辆三轮车已经快开到闻道士和老七埋伏的位置。
乡间下路上砂石颇多,坎坷颠簸,三轮车在路上轻轻地颠了两下。
这时,三轮司机已经远望见一个人在前面路中间站着,不由得吓了一跳,慌忙想刹车。
就在这一刹那,曹山手里的弹弓射了出去。
一枚碎玻璃碴呼啸飞出,精确地击中了三轮车前轮的某个位置。
这辆三轮车正在紧急刹车的状态中,被这一射,前轮立刻爆裂,惯性加上前轮突然失控,车身立刻失去控制。
三轮车司机被摔下车子,瘫倒在地上。
车子在颠簸中翻身跳起,整辆车翻向闻道士藏身的位置,而车上装载的巨大的泔水桶,却在翻转中被甩出来,向老七的位置轮去,腥臊恶臭的泔水在半空中倾泻出来,威力无比。
闻道士身手敏捷,立刻跳起,三两下抓住身边的树枝,引体向上,窜上了树干。
那辆车轰然撞击,栽倒在树下。
对面的老七也猝然反应,躲过了袭击,虽然有点狼狈,但至少没有被一大桶泔水淋个狗血喷头。
两个人迅速冷静下来,三步两步冲到路上,只看见三轮车司机趴在地上大呼小叫,哀嚎连天。
曹山已经消失了。
老七惊魂不定,喃喃说道:“这是什么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