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青山冷眼扫了一遍场上故作其乐融融的宴会，沉声说道:“看皇上今天这反应，怕是你家跟阿晚家又得被他记在心上了。”
顾生冷笑了一下，“不管是不是我跟阿晚定亲成婚，那位的心里对顺毅侯府和忠义侯府都不可能全心信任。”
青山玩味的笑了笑，“真是难测帝王心思啊，一边又依仗别人为他戍守河山一边又得提防谋反之心，一边将你跟伯父提到高位一边又介意着陈年往事，真是思虑过多啊。”
顾生暗了暗眸子，他自然是知道皇上的心思，所以他父亲装作闲人慢慢离开权利中心，就是为了给顾生创造机会跟更大的发展空间，他作为家里唯一的一个孩子必须深陷其中，为顺毅侯府撑起一片天。
他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只希望那位一直运筹帷幄吧。”
青山点到为止，见顾生自己有防范就放下心来，声音也恢复正常音量，“也算是有件好事，皇上亲自给你和阿晚赐婚，这样阿晚的身份地位也水涨船高。”
顾生想起这事终于露出了今天最真诚的一个笑容来，跟青山碰了碰杯，“她自然是什么都值得最好的。”
好在宴会的后半程进行的很顺利，张怀然跟嘉荣公主也没提别的要求，一晚上的靡靡之音终于过去，谢幸晚刚在殿中时只觉得脑子里吵得很，还要跟程颜颜一起装作十分享受的样子，真是每个人都戴了一张面具。
顾生跟青山还要护送北国使团回驿站，谢幸晚跟程颜颜一起慢慢往宫门走去。
“阿颜，你父亲今天让你穿素雅些应该就是提前得到了北国想和亲的消息，他特意告诉你，应该就是你也是其中人选之一。”
程颜颜自然从张怀然口中说出这事时就已经猜到了父亲的用意，她眼神看着前方，轻声说道:“我大概也猜到了，皇上膝下的女儿要么是已经许配，要么是年纪太小，今天带去的几位公主生母身份都不高，我跟永安是唯二的两位郡主，我的家世又比永安好一点，把主意放到我身上来，也能理解。”
她们这些人，看起来是尊贵无比，但其实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谢幸晚脸色不变，城阳王爱女如命自然是不会舍得将程颜颜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只看皇上如何抉择了。”
“皇上若是诚心留我，大可以升升那几位公主生母位分，或是将她们移到皇后娘娘名下，甚至再抬举一下永安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命运被握在别人手里的滋味不好受，程颜颜自小就没搞清楚过那时常对她十分和蔼亲切之人的真实想法。
谢幸晚温声说道:“帝王心思虽不好猜，但有时也能窥得几分，你父亲虽皇宠加身，但因此会遭到上面的怀疑，可能这次就是想敲打敲打。”
帝王之术看起来高深，但其实有时候又很好笑，明明是你主动给人家的，但又总会去想这份宠爱给了他，他会不会因此权势在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程颜颜一点就通，轻声说道:“恐怕他还想趁这次机会收回我父亲手上的一些权利。”她说的有些厌烦，“明明我父亲年纪渐大，也不想要这些，他大可以明说就是，非得绕这么大圈子。”
谢幸晚抬头看了看头顶四方黑黑的天空，轻笑着说道:“有的人大概就很爱看别人臣服于他的样子。”
“好了，阿颜，自然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后边的事情就好做了，你也不必忧心于此事，城阳王殿下会有打算的。”
程颜颜也知道在宫里不能说太多，虽身边只有贴身伺候的明朗，但有的事情点到为止就可以了。
两人在宫门口分开各自回家，谢幸晚掀开轿中窗帘的一脚回头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宫门，就像是被后面的黑夜吞噬了，她放下帘子，出神的静静望着前方。
他们这些人，好像都被困于这片天里了。
回到府里谢幸晚就换下了衣服，明朗按照以往的习惯为她点上熏香，洗漱过后的谢幸晚才觉得自己的耳朵终于清静了下来。
明朗站在后边帮她绞干头发，谢幸晚闭眼休息了一会，轻声说道:“明朗，今晚宫里发生的时候就不用说出去让祖父祖母他们知道了。”
让他们知道了，又得担心了。
祖母这些日子越发不舒服了起来，虽然每次谢幸晚去看她的时候都还是以往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可房里浓郁的药味是骗不了人的，祖父这些日子也放下了书，整日照料着祖母。
“对了，不用准备明天的午膳了，你去跟安嬷嬷说一声，午膳我去陪着他们一起吃，如果明日父亲在家，你也请他一起过来。”
明朗安静听着，见谢幸晚还是眉头紧锁，就伸手帮她揉着太阳穴，“知道了，姑娘。您今天也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就去跟安嬷嬷讲。”
谢幸晚只要一费心思去想事情，就会有些疲惫，这么多年也没改过来，大夫都叫她放宽心，尽量少去琢磨。
她也一直觉得自己可以做到这样，可真当自己身处其中的时候，只能殚精竭虑，偏偏还不能保证事事如意，只能时刻拼尽全力。
睡觉前她都还一直在想皇上对忠义侯府如今的态度，到底还能不能容下谢礼征。
带着这些忧思，谢幸晚一整晚都在做各种光怪陆离的梦，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冷汗，她看了看外面，天光微亮，把她唤回了现实里。
明朗听见声音就赶忙进来，见谢幸晚这副样子赶忙拿干帕子给她擦汗，担心的问道:“姑娘可是做什么噩梦了？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谢幸晚摇摇头，结果帕子自己擦了起来，“没什么，你去准备些热水，让我洗洗身上的汗。”
明朗虽还有些不放心，但瞧谢幸晚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以外没什么大问题，就赶忙出去让人烧热水了。
谢幸晚慢慢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梦中的景象太真实了，放佛就是她在亲身经历的，直到把自己掐痛，她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试图将梦中的景象赶出脑海。
吃过早饭，谢幸晚就在自己的院子里看书，明朗走过来说道:“姑娘，我跟安嬷嬷已经说了您午膳回过去。”
谢幸晚点了点头，又问道:“父亲没在家吗？”
明朗伸手摸了摸茶壶，发现是热的以后才收回了手，温声答道:“侯爷早上就被人叫进宫里去了。”
谢幸晚怔了片刻，“嗯好，我知道了。”
大概就是去商谈具体条例了，谢礼征驻扎的西北是大梁跟北国唯一相邻的地方，这种条例自然会有他的参与。
午饭前，谢幸晚就带着明朗去了长白院，好像是有祖父的陪伴，祖母的精神气比前几天好了不少。
谢幸晚坐下笑笑，“祖母这几日看起来身子爽朗了不少。”
祖母笑着看了一眼没说话的祖父，回答道:“本来也是些小毛病，是你小题大做整日都来看着我，自然瞧不出来有什么变化。”
谢幸晚听了这话也不恼，轻声说道:“那我日后隔一天来看您一次，就会一天比一天更好了。”
祖父有些生气的说道:“还不是因为你祖母自己以为是点小毛病，拖了怎么久，早听我的，早就治好了。”
祖母还是笑的和蔼，“你以后生病听我的也好的快。”
谢幸晚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满脸笑意的静静听着，她的祖父祖母之间的相处方式是她最羡慕的，有时候光听他们斗嘴吵架，一天也飞快的过去了，这还是她从江南回来以后第一次听见，竟还有些怀念的感觉。
祖父不理她，转头问道:“昨晚宫宴上出什么事了吗？”
谢幸晚早就猜到他们会问这事，笑着答道:“见着了北国的丞相跟嘉荣公主，其他的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祖母不是很相信，“他们没提起你父亲?”
谢幸晚点点头，“自然有提起，但那只是一笔带过，皇上心里跟明镜一样，还给我跟顾生二人赐了婚，就是为了着使团的面显示对父亲的看重。”
半真半假混在一起，才能让他们看不出来她说的是假话。
祖父信了大半，叹了口气，“只要皇上信任你父亲，那礼征在西北也好行事许多。”
祖母也赞同地说道:“咱们家这么多年如此低调，不就是为了此事吗？你父亲在西北看似战功赫赫，但这其中不易不是只言片语就能说完的。”
谢幸晚自然明白这其中绕转，心里自嘲说道这么些年的隐忍到底还是没让上面的那位放下心来。
但她还是笑了笑，轻声说道:“父亲只用好好的在前线打仗就好，皇上会给予他支持的。”
说着就到了午膳时间，安嬷嬷招呼下人把饭菜摆到桌上去，谢幸晚瞧了瞧，惊讶说道:“这全是江南的饭菜?”
祖母亲手给她添了碗汤，又拿碗给祖父加，“前几日总是心里想的很，就让人去专门去找了个江南出身的厨子，吃起来味道也好些。”
说起来，祖父是京城人，而祖母则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两地吃食习惯相差极大，但祖母还是心甘情愿的陪着祖父在京里守了这么多年。
谢幸晚垂眸吹凉碗中的汤，喝了一口，果然是正宗的江南味道，她柔声说道:“不如祖父带着祖母回江南住些日子吧。”
祖父笑了笑，他是真的很喜欢江南，“你祖母早就安排好了。”
谢幸晚闻言看向祖母，祖母轻声说道:“自然是要等你婚期定了，我们亲自为你准备好了嫁妆，见你跟顾生成婚了，我们才好回去，到时候，有个姑娘就算是求着我们回来也怕是难咯。”
祖父也说道:“你父亲可能会跟着北国使团一起回西北，我们若是现在就回了江南，留你一个在京里，这事是没有道理的。”
他给谢幸晚夹了一碗的菜放到她面前，就像小时候她够不到远一点的菜时，祖父也是给她全部夹了一碗，这么多年来，已经成了一个改不掉的习惯。
“再说了，看见你成婚我们两个老家伙再回江南去，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谢幸晚只觉得眼睛热热的，她不想让他们瞧见，只低头吃着饭，轻声说道:“到时候我们也回江南陪着你们一起。”
她难得露出些小孩子气来。
祖母也顺着她，“好好好，你们到时候也过来，咱们一家人就在江南好好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