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忠义侯府一家人早早的就起来为谢礼征送行,快两个月的时间,谢礼征再次披上了戎装,除了天气不一样以外,好像什么都他刚回来的那一天一样。
谢幸晚起的更早,因为她眼睛红肿需要冷敷,她也不想让谢礼征在走之前还为她担心。
明朗在旁边紧皱着眉头,一边拿着冰块帮谢幸晚消肿,一边担心的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昨晚怎的不叫我?”
谢幸晚闭着眼,因为昨晚哭的太久,她的嗓子变得有些喑哑,“做了个噩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叫你,快些敷吧,若是还消不下来,等会再上妆遮一遮。”
明朗小声叹了口气,也不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她知道谢幸晚的性格,若是她自己不想说,别人就算是问破了天,也没办法知道答案。
“姑娘,严大夫送来的药还温着,这下敷的差不多了,我先去把药拿过来,等会洗漱完,温度就刚好了。”
谢幸晚闻言说道:“好,你去吧。”
听到明朗的脚步声出了房间,谢幸晚才把帕子跟冰块从眼上拿了下来,她盯着镜子里的脸上苍白没有一点精神的自己,轻声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得遮一遮了,还好的是,红肿消了不少,只要脸上看着红润一些就好。
等她洗漱完毕又喝了药去到前厅的时候,谢礼征已经整装待发了,老侯爷跟老夫人站在旁边跟谢礼征说话。
谢幸晚先是让自己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觉得没那么别扭以后才向他们走去,谢礼征几人见她过来,也都各自露出些颇为欣慰的神色来。
“小晚,我今天就走了,你在家好好备嫁,等我回来送你出阁。”谢礼征眼里满是慈爱之色。
谢幸晚笑着看向他,轻轻点了点头,轻声答道:“好,我等您回来。”
谢礼征叮嘱完了自己的女儿,又转头看向老夫人,见她好好的站着,神态自然舒适,也暗自松了口气,“母亲身子在我走前好了不少,儿子也总算可以放心了。”
老夫人眼里流露出些不舍来,但想起昨晚谢礼征说的话,心里也好受了些,“本来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身子骨松了了以后的老毛病罢了,你放心去吧,早日回来就好。”
谢礼征郑重的点了点头,又看着素来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的老侯爷,软下语气说道:“父亲放心,儿子定不会辜负忠义侯府先烈们的厚望,也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老侯爷看着已经长大到现在能顶天立地的独子,心里欣慰又骄傲,难得赞扬的夸道:“我相信你,你一直做得很好,快走吧,时间已经耽误很多了。”
谢礼征在这时难过跟不舍的情绪终于充满了心中,他目光慢慢一个一个扫过他仅有的三个家人,每一个人好像只停留一秒又仿佛停了许久,他怕自己再看下去真的走不了了,对他们笑了笑,然后翻身上马,背对着他们说道,“我就先走了,父亲,母亲,还有小晚,你们安心等我归家。”
谢礼征带着他的护卫队越走越远,渐渐的只能看见一个虚影了,老夫人定定的看着自己儿子离去的方向,语气感慨的说道:“礼征小时候,我也是站在门口送他去进学,没想到,现在还是这样。”
老侯爷扶着老夫人的肩膀,安慰的说道:“他有他的路要走,我们老了,跟不上是正常的,不过他也说了,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老夫人转头对她笑笑,又看见谢幸晚还是呆呆的望着,她皱了皱眉,有些担心的问道:“阿晚,你今天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老侯爷也看向谢幸晚,谢幸晚回过神来,冲他们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见父亲离开,有些难过罢了,这还是我懂事以来第一次送父亲离家。”
老夫人也叹了口气,谢幸晚说的不错,这是谢礼征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回京待了这么久,往些年,回京述职的也不是他,谢幸晚长这么大见他的机会更是寥寥无几。
“他也很快要回来了,你父亲说的话不会食言的。”她对谢幸晚说道。
谢幸晚怕离他们近了,会让他们看出自己脸上的不对劲,一直站在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她笑着点点头,不想让两个老人还有反过来安慰自己,“我知道的,不过是一时没调节过来,祖父祖母快回屋休息去吧,我去找阿颜还有点事。”
两个老人见她神色无异,想着今天让她出去跟朋友在一起还能开心点,随即点点头,“那你去玩吧,晚些时候记得回来吃药。”老侯爷叮嘱道。
谢幸晚立马答道:“好,我知道了。”见两位老人进门以后,她的笑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她满是怅然的叹了口气,只觉得就装了这么一会就有些太累了,但她得去做一件重要的事,今天是阿往下葬的日子,这是昨天顾生在信里说的。
谢幸晚早早的就让人把之前给阿往备着的礼物备下了,阿往出事以后,她又往里面添了许多,还有她照着顾生送给她的平安符亲手绣的一个也放在了里面,那是她的弟弟,她得去送她最后一程。
谢幸晚到达苏满客栈的时候,才发现里面一个客人也没有,小二认识她,走上前来也没敢大声说话,只指了指楼上,谢幸晚立马会意上二楼去了。
她推开她们以前常坐的包房的门,发现苏满正依靠在窗边看着街上,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谢幸晚走进来,她也毫无反应。
谢幸晚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街上,发现是北国使臣团正慢慢经过,两边的百姓在旁边看热闹,还是有两辆马车,看起来与他们来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只有楼上的谢幸晚跟苏满知道,一驾马车里是嘉荣公主的骨灰,阿往也不在那护卫队里了。
苏满眼睛红肿的不成样子,她还是看着下边,说出来的话听着都是涩涩的,“你说,他凭什么就能毫发无伤的回去呢?要我看,这里面最该死的就是他了。”
谢幸晚也沉眸看着刚好路过的马车,她知道苏满说的他是张怀然,顾生再给她们的信里什么都说清楚了,她一时之间没回答,突然就在想,阿往刚到大梁的那天,应该是满心的欢喜与好奇吧。
“谢幸晚,你说阿往有没有后悔来大梁啊?如果没来的话,他这会应该准备成婚了吧?”苏满一边问一边用手将自己的眼泪擦干。
谢幸晚握住苏满将脸擦得红红的手,拿出帕子轻柔的帮她继续擦,她轻声说道:“不会的,光是在这再次遇见你,就已经让他很开心很满足了。”
苏满失神的望着谢幸晚,像沉在水里的人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不确定的问道:“是吗?是这样吗?”
谢幸晚眼睛也红红的,她控制住自己才没让眼眶里的泪水掉出来,肯定的冲苏满点点头,挤出一个笑来回答道:“是的,阿往一定是这样想的。”
苏满先是笑了笑,只是那笑里面满是悲凉,随即说道:“可是那有什么用呢?他……他都已经走了,走的时候身边谁也没有,他一个人该多孤单啊。”
谢幸晚的泪水没忍住还是掉了下来,她摇摇头,颤声说道:“不是的,还有阿生跟青山哥陪着他,还有我们。”
她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泪,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又对苏满说道:“要好好的,今天我们还要送阿往最后一段路,他以后就在大梁了,他永远不是一个人了。”
苏满也稍微控制住了自己情绪,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我们都要好好的去送他。”
这是阿往在信里最后的愿望了,他希望他在这世上最后牵挂的这些人,都要好好的。
两个人都渐渐稳住了心神,谢幸晚拉着苏满坐了下来,安静等着其他几个人的到来,她们两人除了眼睛还红着,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程颜颜没过多久也来了,她没有了往日的朝气,进来什么话也没说,安静坐下,三人各自想着事情,但气氛并不算尴尬。
过了一会,谢幸晚说道:“我把答应给阿往的礼物也带来了,他既然人已经走了,东西也该跟着他一起走的。”
程颜颜也点点头,但一张嘴泪意仿佛又有些忍不住了,“我也给他带来了,这是我做他姐姐的应该给他的。”
苏满倒水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一边倒水一边说道:“阿往能认识你们,真的很好很幸运。”
她把水送到两人面前,轻声说道:“喝点水吧,看着精神些。”
谢幸晚跟程颜颜接过来,三人都没说话,又变得有些沉迷,屋里一瞬间只能听见喝水的细小声音。
生死离别看似是这世间最稀松平常不过的事,但是一旦让人接受起来却是那么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