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的时间过得很快,谢幸晚在这一晚上心情平静了不少,她觉得能陪他们多一些时间也是好的,更重要的是,这大概是他们这辈子最后能在一起的几天了,直到顾父跟顾母来的时候,谢幸晚都还跪在灵堂前没有离开。
两个长辈来了以后,明朗才扶着谢幸晚站了起来,虽然有软垫,但是一晚上跪着的时间还是让膝盖有些受不了,这让她走路的步伐慢了许多,她走到顾父跟顾母面前,温声问道:“伯父伯母用过早饭了吗?没用的话我让陈伯给您们准备着。”
顾母看着她的脸,明明只过了一晚上,但她莫名觉得谢幸晚仿佛消瘦了不少,她拍了拍谢幸晚的肩膀,又欣慰又心疼的说道:“我跟你伯父是吃过以后才来了,还给你也做了些饭菜带过来,就别麻烦陈伯了,快过来吃早饭吧。”
顾父也点点头说道:“你跟你伯母先吃着,我先去前院盯着,怕有什么事找不到人也不好安排。”今天是丧事的第二天,来的人只会比昨天更多,而且来的人形形色色,官职各不相同,若是哪里没安排好,也确实容易出问题。
谢幸晚感激的看着顾父说道:“麻烦您了,让您这么操心辛苦的。”顾父摆了摆手,认真的对谢幸晚说道:“一家人不用多说这些,你跟阿生都是好孩子,做父母帮帮忙说不上什么辛不辛苦的,行了,你先吃早饭吧,养好精神。”
说完对顾母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谢幸晚看他离去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才垂眸想道顾家父母确实都是心善淳朴之人,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都特别会顾及到别人的感受,连带着顾生也是如此,这样的话,祖父跟祖母看着会更加放心吧。
她抬眼四处看了看,暗自叹了口气,才对顾母说道:“伯母,我带您去那边的亭子里坐坐吧。”顾母点了点头,跟着谢幸晚走过去了,明朗本来是扶着谢幸晚的,但见她已经慢慢恢复,谢幸晚也就让她先去吃早饭去了。
顾母让下人退到一边,自己跟谢幸晚坐到亭子里去,她将食盒打开,把饭菜端到桌上,都是些夏季适宜的小菜,清淡开胃,光是看着就很有食欲,这倒是很适合如今的谢幸晚。
顾母轻声说道:“这是今天府里刚做的,我跟你伯父吃着还挺好的,你尝尝合不合你的胃口,不喜欢吃的话我明天再换其他的。”
谢幸晚看了看桌上的饭菜,顾母虽然没明说,但谢幸晚一下就猜到了这大概是顾母亲手做的,怕自己有压力,将自己不喜欢的说成自己喜欢吃,所以就说是府里下人做的。
她对顾母笑了笑,这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露出笑容来,她拿起筷子顾母虽然没有说是自己亲手做的,但她脸上的期待还是有些暴露了她。
谢幸晚细细品尝了一下,顾母问道:“觉得味道怎么样?”
谢幸晚点了点头,“很好吃。”
顾母放心了,慈爱的看着她,“那你就多吃些。”
谢幸晚吃了几口,不经意的问道:“伯母,阿生上早朝之前用过早饭了吗?”
顾母愣了愣,然后意识到谢幸晚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家儿子昨晚压根没回去的事,于是说道:“用过了,这几天天气开始热了,虽然胃口都受到些影响,但还是吃了些东西的。”
谢幸晚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然后就开始安静的吃起饭来。
顾母松了一口气,顾生今早才回到顺毅侯府,换了朝服就准备走,若不是自己非拉着他吃早饭,恐怕真就空着肚子去了。
但年轻人的事还是少插手得好,她如今也看出来了,谢幸晚跟顾生两个人都是互相对彼此好,在这件事上,两人都没输给对方。
她只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的就行了。
谢幸晚在顾母的注视下吃的比昨天多了些,但还是剩了许多,她不想浪费顾母的心意,于是说道:“我让他们留着吧,中午还可以吃。”
顾母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天气热了,就不要盯着剩菜吃了,你回去睡一会休息一下,过会颜颜她们就该过来了,听我的,这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黑眼圈都出来了,快回去睡一会吧。”
顾母一边说着就招来了已经用过早饭在旁边等着的明朗过来,“让你们家姑娘回家好好睡一觉吧,你也是,跟着你们家姑娘收了一晚上,都回屋休息吧,这边有我们呢。”
她语气坚定,又将所有事都安排了,谢幸晚自知自己再多说些什么才是有些不识好歹了,于是轻声答道:“好,伯母也不要太累了,我下午就过来帮忙。”
顾母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去吧,回去补个觉,我先过去看看。”
绕是谢幸晚没在前院看见来祭拜的人有多少,但光凭外面传进来的声音,便知道必定不会少到哪里去。
其实想想也是,她的祖父有许多学生,虽然在京里的不多,但各家关系复杂盘根错节,能来的肯定都来了,再加上忠义侯府虽然血脉单薄,但也总归有些亲戚,虽然不怎么亲近来往,但家里辈分又高,又还得高望重的长辈去世了,肯定也会来。
再加上他们家终归还有个谢礼征,虽然平日与各官来往不多,但毕竟同朝为官,且谢礼征职位又不低,又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们自然也会来这一趟。
谢幸晚回雪松院的路上想了许多,光是想想她就能猜到顾父与顾母这两天有多忙,她叹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她得好好的养精蓄锐,毕竟她现在是京城里忠义侯府唯一的代表了。
大概是一整个晚上没睡整个人都疲惫至极,再加上她昨晚将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谢幸晚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放松下来了,这一睡竟然就睡了六个小时,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她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因为从那晚以后,她每次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顾生,谢幸晚揉了揉太阳穴,心想人的劣根性真的很明显,真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谢幸晚胡思乱想了一会,就起床向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就瞧见了外面坐着的两个身影——程颜颜跟苏满,她们小声说着话,桌上还有个食盒,大概就是装的她们都午饭,她停了停脚步,看了她们好一会以后,才重新向外走去。
程颜颜跟苏满一听见屋里的动静就立马停下了聊天,都抬着头望着谢幸晚,程颜颜见她终于醒了,说道:“阿晚,你醒啦。“然后立马走上前挽着她的手向桌子那边走过去,并且安排谢幸晚坐到了自己跟苏满的中间。
谢幸晚刚坐下没几秒,程颜颜就仔仔细细的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然后才有些放心的说道:“阿晚的脸色比昨天好了许多,这样我跟苏满也可以放心一点点了。阿晚,昨晚辛苦了吧?我跟苏满早上过来的时候,伯母说你还在休息,所以我跟苏满就只好坐在外边等你醒。”
谢幸晚算了一下,她们等到现在真的等了好久,于是有些愧疚的说道:“昨晚一晚上都在守灵,就睡得沉了些,下次若是你们过来了我还在睡,把我叫醒便是。”
程颜颜立马摆了摆手,慌忙解释道:“没有没有,阿晚,你好好休息便是,我只是觉得你这几天有些太辛苦了,我不是说……哎呀,我都不太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程颜颜这样的人,真正关心起别人的来的时候,其实是最不会安慰人的那种类型,没等别人说什么,自己就能先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她着急忙慌的模样让谢幸晚心里暖暖的,苏满则是替口不择言的程颜颜说完了她原本的意思,“好了,她的意思就是说你累了就休息,别生扛着知道了吗?”
程颜颜舒了一口气,点点头说道:“对,我想说的其实就是这个意思来着。”
谢幸晚神色温柔的看着她们轻声答道:“我知道的,我现在已经休息好了。”
苏满点了点头,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饭菜摆了出来,一边放一边说道:“这些都是你以前去店里时爱吃的,我都给你带过来了,休息好了,就先吃饭吧。”
程颜颜在旁边补充说道:“苏满想的可仔细了,连我都没注意到这些,她却能全记着,然后怕早上带过来中午吃的话味道就没那么好了,于是她就让小二中午的时候在送过来。”
苏满一直都是个不爱表达自己的真实感情,但她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的那种人,这不,程颜颜刚说完,苏满就有些恼羞成怒了,她将饭放到程颜颜面前,转移话题说道:“程颜颜别说话了,好好吃饭吧你。”
程颜颜闭了嘴,然后狡黠的跟谢幸晚对视了一眼,谢幸晚没出声,只冲她轻轻笑了一下,她知道,这会是不能撞上苏满的雷区上去的。
于是三个人终于能够风平浪静的开始吃饭,谢幸晚注意到,苏满将她爱吃的菜都摆在了她的面前,这几天她至亲的葬礼,这些菜里特意都没放肉,但苏满客栈里的厨师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挖来的,光是吃这些素菜,味道也很好。
而苏满跟程颜颜也敏感的察觉到,谢幸晚的状态不知道比昨天好了多少倍,昨天虽然也是跟他们说话吃饭,也没在她们面前哭过,但总感觉她这个人空荡荡的,好像灵魂没在身上一样,直到今天再见的时候,她们才觉得谢幸晚的实心应该是回来了。
让谢幸晚变成这样的,她们不约而同的就想到了顾生,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他能让谢幸晚真正回到现实里,这大概就是,真正有情人之间的魔力吧,有那个人在的话,好像世间所有的磨难坎坷都能很快的跨过去。
三个人吃饭时候都没怎么说话,但气氛并没有显得尴尬,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温馨在周围流淌着,这个人时不时给另一个人倒杯水,另一个人又会给剩下的那个添菜,没有言语交流,但也足够默契。
谢幸晚看着她们有些感慨的想道或许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她们如今会成为这样要好的朋友吧?尤其是苏满,要知道,她们都相识并不算愉快。
大概有的人能够成为朋友,是兜兜转转也会握手言和的。
用过了饭,苏满才开口问道:“你下午准备做什么?”
谢幸晚从刚刚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柔声答道:“去前院看看,看有什么我能做的就帮忙做些吧,总不能撒手不管全靠着伯父伯母的。”
苏满点了点头,一点也没迟疑的说道:“嗯好,我们下午也跟着你去看看。”程颜颜也赞同的看着谢幸晚。
谢幸晚有一刹那觉得她们就好像自己的护卫一样,在自己的身边守护着自己的安全,更何况来自好朋友的关心,她也不会拒绝,她说道:“好。”
苏满跟程颜颜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因为谢幸晚可以坦然的说起这些事时,那便表明了她已经看开了这件事,在慢慢的走出来。
不管走的速度是快是慢,但她总算是有了勇气迈出了一步。
这就是她们想看见的,毕竟任何人离开了,生活都还是继续的,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滞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