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幸晚一直将顾生送到了大门口才停下来,顾生转身对她说道:“我先走了,有机会再来看你。”
谢幸晚点点头应下了,看着顾生的马车离开以后她才带着明朗向长白院走去。
她到长白院的时候,是下午最热的时候过去,只留下散落的几缕阳光,老夫人靠在软椅上,老侯爷在旁边陪着她说话,桌上放着泡好的茶,安嬷嬷在一边站着看着他们。
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见谢幸晚进来了,老夫人露出一个笑来,“你瞧瞧你来的真不是时候,我午睡刚醒,精神头也不大好,只能躺着跟你说话了。”
谢幸晚坐到她旁边,明朗跟在她后边,她笑着对老侯爷跟老夫人说道:“您躺着就是,也不碍着什么事的,这是我让苏满送过来的糕点,吃着还不错,您们也尝尝。”
说完明朗就把食盒放到了桌上,谢幸晚将盒子打开,把里面放在的糕点端了出来,明朗又将盒子拿好站到一边去了。
糕点做的漂亮,颜色也是春夏天最爱看的颜色,老侯爷跟老夫人拿着尝了一口,老夫人吃的有些慢,老侯爷先说道:“是还不错,有股淡淡的清香。”
老夫人这会也尝完了,拿着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碎屑,说道:“苏满那丫头整天机灵的很,倒是琢磨出了不少好东西来。”
虽然第一次见面对苏满的印象并不好,毕竟是跟自己孙女打架的对象,但是后来她跟谢幸晚关系变好了,也听谢幸晚说了许多苏满的事,也是无限的感慨。
纵使苏满能开这一家店离不开青山的帮助,但实际上他也不可能事事都能顾及到,若苏满自己没几分本事,这店也开不下去。
谢幸晚轻笑道:“若是她知道了自己得了这么多夸奖,不知道会有多得意。”
老夫人看着她,也淡笑着说道:“颜颜跟苏满两个人的性格与你倒是互补,跟她们在一起,眼见着你也活泼了些。”
谢幸晚觉得实在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下,“祖母,我那不过是不爱跟生人说话罢了,在您跟祖父面前,还有在家里的时候,我的性格怎么也算不上沉闷吧?”
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那也确实如你所说,毕竟你曾经,也有调皮捣蛋的时候。”
老侯爷也失笑道:“那是确实。”
谢幸晚不再说话,脸上悄悄变得微红。
那是她五六岁的时候,自个身子小小的,连个桌子的高度都有些比不上,偏偏后边还带着个小尾巴明朗。
其实她自小也知道自己身体虚弱,她瞧着自己祖父祖母照顾自己确实太辛苦了,趁着他们午睡的时候带着明朗就出来了。
小小的谢幸晚觉得自己是个有感恩之心的人,于是她觉得在祖父的生日也就是今天给他做一碗长寿面,再给他写一幅字。
那是曾经老侯爷过生日时她看见的,于是她就全盘照学,她觉着做饭确实需要一些时间,就决定先去书房写一幅字。
小明朗跟在她身后,小家伙连路都不太稳但还是一步一步跟在谢幸晚身后,到了书房的时候,竟然也没人敢拦住她们。
奈何老侯爷的书桌确实有些太高了,谢幸晚先是爬上了板凳,再踩着板凳笑着对明朗说道:“今天是我第一次给祖父送礼物,一定要写好看点。”
小明朗在下边重重的点点头,毕竟她打小就对谢幸晚有一种坚定的信任感,她握着小拳头给谢幸晚加油,“姑娘肯定能做好的。”
只是她的声音太过稚嫩,旁人听起来只会觉得可爱,谢幸晚仅仅大了明朗两岁,却还是想捏捏明朗的脸蛋,但这会翻下去有些太麻烦了,她只好遗憾的想到只能等到写完了再说了。
于是她满是干劲的准备写字,却连毛笔都有些拿不住,因为她年纪小,再加上身体的原因,她的力气也比同龄人要小很多,老侯爷教她读书写字时,都是用专门给她做的毛笔。
而这会的毛笔对谢幸晚来说,就有些太大了,但她还是不肯放弃,两个手握着写了希望祖父健康长寿八个字,她写的扭扭捏捏,偏偏每个字又大,纸张在地上拖了很长,明朗在下面给她都摆好了。
可她握不住笔,墨水一沾到纸上就化开了,尤其是“健康”两个字都完全看不出来,变成了乌黑一团了。
谢幸晚惆怅的看着满地的纸张,有些失望的说道:“怎么写的怎么不好看呢?”
明朗也疑惑的看着她,过了一会,谢幸晚就想到了另一个主意,既然她拿毛笔写不好,就用手指写吧,这样小了许多,她自己也能控制得住。
果不其然,效果确实比用毛笔写的好了许多,只不过她手上、衣服上、脸上全是墨水,偏偏她自己没有察觉,兴奋的爬下了桌子抱着明朗说道:“我写好啦。”
明朗笑着夸她,“姑娘写的真好。”
然后谢幸晚身上的墨水就沾了明朗一身,偏偏两个人还对视着笑的傻乎乎的。
老夫人跟老侯爷找到两个人时就看到的是这幅景象,都有些哭笑不得,谢幸晚举着自己写的字走到两个人面前,她一个人拿不走,有些还是让明朗帮忙拿着的。
虽然两个人都脏兮兮的,但两个小孩子睁着一双单纯清澈的眼睛望着你时,没有人不会心软的,更何况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老侯爷看了字,更是笑的开心,跟老夫人一人抱着一个往外走去,心情不错的说道:“阿晚的心意祖父收到啦,不过这会你要先去洗个干净才行。”
谢幸晚有些遗憾,小声对祖父说道:“我还没给您做长寿面呢。”
老侯爷惊奇的问道:“你还会做这个?”
谢幸晚说得理所当然:“我可以学呀。”
老侯爷笑的开怀,:“好,那祖父就等着阿晚长大了给我做。”
这件事其实算不上是谢幸晚调皮捣蛋,但在她有些无趣的养病生涯里实在是算得上是令人记忆尤深的代表事件了。
每次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谢幸晚都会觉得有些丢脸,毕竟每个孩子在听大人说起自己小时候做的事情时,都会觉得自己那时候真是傻乎乎的。
以至于到后来的每年的老侯爷跟老夫人生日的时候,谢幸晚给他们做长寿面时都会想起来这件事,如此反复一直到现在都还被两个老人常谈。
谢幸晚只好无奈说道:“后来每年写的字都很好了。”
她那时候写的字被挂在了江南的老家里,她长大懂事以后无数次或明说或隐晦的想把那几个字换下来,但都被老侯爷通通拒绝了,到她去江南养病的时候,几个字都还在。
都后来每年谢幸晚能写的非常好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起自己曾经写的像狗刨的那几个字来,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忘掉这件事了。
老夫人笑道:“写的再好还是第一幅让人印象深刻些。”
谢幸晚闭了嘴,大概每次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总会有这句话。
果不其然老侯爷也接着说道:“是啊,那会的阿晚还小小的,我看到的时候,比我教出一个好徒弟来都更让我开心。”
谢幸晚闻言也轻笑了一下,说道:“我也算是您的学生呢。”
谁知老侯爷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慢悠悠的说道:“早知道当年就该收下顾生当学生的,不然那会他们就成了师姐弟了。”
谢幸晚又闭了嘴,知道自己今日就是被他们拿来打趣的。
老夫人也笑着说道:“若是那会你收了顾生当学生,你没空的时候还能让阿晚去监管着他,毕竟阿晚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也能当个小老师了。”
谢幸晚想象顾生坐在那写文章,自己在旁边一脸严肃的盯着他的场景,竟然也觉得有些遗憾了起来,毕竟她自己也觉得挺神奇的。
随即老侯爷有些感慨的说道:“那会的阿晚小小的,我跟你一个抱着她一个抱着明朗走半天都没问题,这会她们都长成大孩子了,现在是再也抱不动了。”他看着谢幸晚跟旁边站着明朗,叹息着摇了摇头。
明朗自小就在他们跟前长大,虽然身边是个婢女,但这府里的人都把她当做半个小姐看待,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听老侯爷这样说着,明朗也悄悄红了眼眶。
谢幸晚看着自己已经年迈的祖父祖母,有些迟了的想到自己身高只能到他们大腿的日子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久到自己都有些看见他们的白发时都有些恍惚,但是那些记忆,却好似被钉子钉在了自己的脑海里一样,半点都没忘。
曾经在她看来高大的祖父祖母,这十几年过后,都佝偻着背,甚至她都要比他们高一点了。
在这短短的一会里,谢幸晚想了许多,但她看着老侯爷跟老夫人时,还是淡笑着说道:“等我跟明朗都有了孩子,再来给您跟祖母抱抱。”
老夫人眯着眼睛,似乎想到了那个场景,整个人看起来都感觉十分幸福,“那会我就是曾祖母,你就是曾祖父了。”她对老侯爷说道。
老侯爷拍拍老夫人的手,“你不就一直盼着那天吗?”
老夫人没回话,只是笑着看着他。
明明是很温馨的场景,谢幸晚却不知为何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大概是岁月真的不饶人吧,没有人能经得起它的摧残。
有这种感觉的不仅只有谢幸晚一个人,明朗已经悄悄掉下了眼泪,好在她站在旁边,谢幸晚看不见她,老侯爷跟老夫人的注意力也没在这。
而旁边的安嬷嬷则是狠狠的握着自己的手,强迫自己不能哭出来,她知道老夫人的病情,这些天,一直都是靠药吊着的,说不定那一天就会突然去了,偏偏这件事被瞒着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谢幸晚。
见气氛有些压抑,老夫人笑着说道:“好了,不说那么远的事了,阿晚的事定下了,明朗日后若是有心仪的人,阿晚你得帮着她好好看看。”
谢幸晚轻声答道:“我知道的,我会注意着的。”
老夫人看着没出声的明朗,轻笑着问道:“怎么不说话,是害羞了吗?”
明朗眼睛红着,自然是不敢抬头跟他们说话,只好顺着意思点了点头。
老夫人看着好笑,年轻姑娘害羞是正常的事,她也没继续为难她,她今天只是叮嘱一下,毕竟以后的事,她怕也是没办法帮忙看着了。
说了这么久都话,她的脸上又流露出些倦意来,她不想让谢幸晚看出来,于是说道:“这会快到了夏天,整个人都变得嗜睡了起来,这会太阳晒着,又觉得有些困了。”
谢幸晚看她脸上确实有了困意,语气说道:“那您先休息,糕点没吃完就留着晚上吃吧,我们就先回去了。”
老夫人笑着说道:“好,你回去吧,我进屋睡一会。”
老侯爷没再开口说话,只是握着老夫人的手没放,直到谢幸晚她们走出去了他才轻声说道:“走吧,我抱着你进去休息。”
老夫人点了点头,“好,记得晚上叫我起来吃阿晚带过来的糕点,还挺好吃的。”老侯爷点了点头。
安嬷嬷留下来收拾桌子,没人看见,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