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幸晚出发的那天早上,是个阴天,她是很喜欢这样的天气的,因为阴天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空中还有微风拂过,会让人觉得很舒服。
府里的下人也都安排好了,谢幸晚问过陈管家,有自己走的,也有跟着回江南的,但总归,跟着回去的,占了绝大多数。
谢幸晚知道结果后没有对说什么,而是给离开的人多给了一笔钱,也算是尽了这么多年的主仆恩情。
顾父顾母还有顾生到的时候,他们也就差不多准备就绪了,让谢幸晚意外的是,城阳王也来了。
自从程颜颜出事以后,城阳王整个人都颓废了下来,葬礼结束以后,他就辞去了朝中所有的职位,只安安静静当个闲散王爷。
谢幸晚去看过他好几次,城阳王退下来以后,就接着程颜颜的活继续打理着那片花园,时不时的也会跟谢幸晚说些往事。
她是个很好的倾听对象,只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不需要她说话的时候,她就认真的听着,你稍稍停下来,她就能引着你继续说下去。
这样来了几次,城阳王到也算是对谢幸晚敞开心扉了,跟她说了不少程颜颜小时候的事,也只有那时候,他的脸上才会露出真正的笑来。
没了那些俗事缠身,城阳王整个人也有了些精气神。
谢幸晚迎着他们坐下,明朗下午给他们端上茶来,陈管家安排着人往马车上搬东西,虽然准备的有些急,但还算得上有条不紊。
顾母看着她,眼里全是怜惜之意,至亲之人接连离世,没有一个人能平淡接受。
“阿晚,记得得空了就写封信告诉我们你到哪里了,这样我们也好知道你的行程,才能放心等你回来。”
谢幸晚点头应下,“好,伯母,我知道了。”
顾母就像是自家孩子要远游一样,没有一件事是放心的,“马车上的垫子准备的可软?此去山高路远,不软些你在里面坐着会受不了的,被子吃的喝的都要备好了,万一晚上没法歇在客栈里,也总归有个能睡觉的地方。”
谢幸晚认真的听着,没有半点不耐的样子,等她嘱咐完了才说道:“都安排好了,垫子被子我都摸过了,是很舒软的的材料,吃的喝的也都多多备着的,伯母,您别担心。”
顾母红了眼眶说道:“儿行千里母担忧,你一个人去那么远,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谢幸晚没说话,只看着自己被顾母握着的手。
顾父叹了口气,说道:“好了,在家里的时候你还说让人家好好的离开,怎么一到这,你反倒先哭了起来。”他的语气里有些无奈。
顾母也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饱含歉意的说道:“阿晚,听你伯父的,是我没控制好自己。”
谢幸晚摇了摇头,说道:“您跟伯父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再说了,您担心我也是因为喜爱我,说的话我也都会听进去的。”
顾母也不多说别的了,只说道:“阿晚,快去快回,我们都在京城等你回来。”
谢幸晚答道:“好,我会尽快回来的。”
城阳王在旁边做了好一会,才说道:“来回奔波,要时刻注意安全,我听颜颜说过你身子不好,在路上一定要多注意一些。”
这大概是城阳王除了程颜颜以为第一次关心别的长辈,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但又异常的真诚,大概从程颜颜的事情出了以后,在他心里,健康平安比任何事都重要。
谢幸晚明白城阳王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十分不容易,感激的说道:“我知道的,不舒服我一定会先看大夫的。”
城阳王点了点头,算是听见了。
顾生最晚就已经把想对谢幸晚说的话都说过了,如今也只是几位长辈的主场,一一叮嘱过谢幸晚以后,陈管家那边也全都准备好了。
他们一行人走到忠义侯府的大门口,送谢幸晚上了马车,走前顾母还是没忍住说道:“阿晚,一路辛苦了,顺毅侯府永远是你的家是你的后盾,我们也是你的家人,所以,你不要怕,知道了吗?”
谢幸晚怔松片刻,知道顾母是在安慰谢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这件事,她心里思绪万千,但面上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了,谢谢您跟伯父。”
顾母摇了摇头,意思是这没什么好谢的。
顾生看着她只说了一句:“一路平安。”
谢幸晚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不舍的放下了帘子。
马车慢慢向城门走去,他们剩下人的在忠义侯府门口目送谢幸晚离去,在看不见身影以后,才各自散去。
谢幸晚轻装简行,并没有带太多仆人,除了保护她的侍卫,身边只有一个小丫鬟跟着,他们只有两辆马车,在城门口,便跟陈管家和明朗一行人分开了。
临走前,明朗还依依不舍的拉着她的衣袖,见她神色坚定不可能会心软带着自己一起以后,她才可怜兮兮地说道:“姑娘,您一定要快些回来接我。”
她那样子,好像是十分害怕谢幸晚将她丢在江南不管了,谢幸晚看的好笑又无奈,安慰了她好几句,才哄着她跟着陈管家他们走了。
谢幸晚看着他们越走越远以后,才叹了口气,让自己这边出发。
她跟明朗自幼就形影不离,这次是她们第一次分开,她自然也是舍不得的,但明朗上次去西北的模样着实吓到了她,即使在舍不得,她也不想明朗再受这份罪了。
远行的时候,对时间是没什么概念的,他们一路也没遇见什么特别的事,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走着,直到她突然惊觉已经到了六月十二这天的时候,她的心里才有了些别的意味。
今日,本来是她与顾生成亲的日子,钦天监来说的时候,说是这一年里最好的日子,若是这一切都还没发生,他们本该在所有人的祝福下在一起的。
只可惜世事无常,能如愿的太少了。
她掀开帘子望着周围的景象,他们离西北越来越近了,她也越来越想顾生了。
大概是六月二十几号的时候,他们到了坞城,进城的时候派了人来接他们,坞城很小,但里面居住的百姓很多,虽然临近边疆多战乱,但他们在这的生活,可以算得上是安居乐业。
谢幸晚让马车自己先去了将军府,自己决定慢慢走过去,她上次来的时候,天气太冷了,再加上她与宋之意那时候的关系,她来的一路上心烦意乱,一点想看看坞城的想法都没有。
但这回不一样了,她想看看谢礼征跟宋之意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更重要的是,这是谢礼征守护了十几年的城池,甚至为此付出了性命。
她身边的护卫已经先随马车回将军府休息了,如今是谢礼征留下来的亲卫保护着她。
坞城经过谢礼征的事情以后,已经不再是不漏风的天堂了。
谢幸晚能从百姓们的脸上看出好奇,欣喜还有忐忑与不安。
即使谢幸晚是个女儿身,但她是谢家的后代,是谢礼征的孩子,仅这一点,就能让许多百姓放下心来。
这是谢家百年来努力的结果。
坞城的百姓大概因此也对谢家人有种天然的好感与感激,他们没读太多书,但也知道,是谢家人守护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平安,他们这些人表达感情的方式很直接,就是想把最好的东西送过来。
走到将军府的时候,亲卫们的手上拎了许多东西,全是百姓们自家的产物,吃的喝的应有尽有。
谢幸晚笑了笑,让他们把这些东西拿下去让厨房好好做一顿吃的,发放给百姓们,毕竟太多了,她吃不完,天热了,放着也是浪费。
谢礼征的遗体因为太热了已经被烧成骨灰放在了一个盒子里,房间里面挂着白布,看来他们已经为他办过一场丧事了。
谢幸晚跪下来磕头,她有些遗憾的想,终究还是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离开前好好的人,再见的时候,却阴阳相隔了。
她站起来摩挲着盒子,艰涩的问道:“下毒的人,都抓到了吗?”
庞勇是父亲的副将,也是现在暂定接替谢礼征职务的人,他是谢礼征一手提拔起来的,一起腥风血雨并肩作战十几年,他万万没想到,一代枭雄竟死于如此卑劣的手段。
他答道:“将军刚出事的时候,就立马找了大夫来看,但都没得出个所以然来,过了好几天,发现屋里的泽梧花开始凋谢了,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再查下去,就知道了是噬魂香配着泽梧花,让将军葬送了性命。”
谢幸晚已经看着手上的盒子,她只点了点头,说道:“这些我在京城都知道了,我想问您的是,有查到噬魂香是谁下的吗?”
庞勇提起这件事也有些自责,说道:“这香将军已经闻了许多年了,不过送花的人倒是被抓到了,是个北国的暗卫,他已经在牢里自尽了。”
谢幸晚转过身来,对他说道:“庞将军,我父亲每日不过是军营跟寝房来回折腾,您说,他到底是从哪里闻的这香呢?”
她看了看屋里,继续说道:“来之前,我问过大夫,他说这香并不需要闻太久,每日只需要有一时片刻的吸入就行了,此事布局多年,您应该知道,若是一个奸细隐藏这么久,对整个西北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庞勇这才反应过来,赞道:“不愧是谢将军的女儿,真是聪明。”
谢幸晚摇了摇头,她只不过是提个醒,医药之学,京里终究还是要比西北发达许多,她说道:“我不过是身为一个女儿想要查清父亲的死因罢了,您不必如此夸赞。”
庞勇依旧是一脸的赞赏,他是一介武夫,带兵打仗还想,但根本想不通那些弯弯绕绕的,于是问道:“依姑娘所说,该如何找出这个人来。”
谢幸晚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有了些狠意,说道:“他让我父亲每天都闻着,他自然每天也能闻见,且不用将范围选的太大,只需要将每天都有机会跟我父亲接触的人召集在一起,然后再将泽梧花摆放出来,出事的人自然就是那个奸细。”
庞勇迟疑道:“不如留他一命,看能不能问出更多的消息来?”
谢幸晚没反驳,只是问道:“将军觉得一个冒着生命危险潜伏在我父亲身边十几年的死士,能从他的嘴里得到什么消息呢?”
“当然,将军也可以试一试,但是能想出其他的把奸细找出来的办法,我目前还没有头绪。”
庞勇仔细思考了片刻说道:“那就按姑娘说的去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害了将军,就必须得为他偿命。”
庞勇是个说做就做的人,他做好了决定,就跟谢幸晚告辞,自己下去安排这些事宜了。
谢幸晚丝毫不觉得轻松,谁的命能抵得上谢礼征的呢?他死了就能让谢礼征回来吗?
不能,但是仇是一定要报的。
她怅然的转身继续跪在谢礼征的牌位前面,她的父亲走的这样突然又憋屈,她能为他做的,也不过是将幕后的推手揪出来。
一是为了谢礼征的冤屈,二是若是让这个人一直留着,对西北的安防极为不利,这是谢礼征守护了十几年的地方,她不能让他刚走,就看着这片土地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