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李念奺和李念绾就带着东西离开了忠义侯府,李念绾爱面子,走的时候也只是派人跟老侯爷老夫人和谢幸晚说了一声,况且李念绾总觉得自己在谢家面前低人一等,总是不愿意自己亲自去的。
谢幸晚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李念奺,李念绾可以肆无忌惮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做了什么至少还有宋潇月为她收拾烂摊子,但李念奺只能活的心惊胆战,每一步都只能靠自己。
但于谢幸晚来说,她不是救世济人的活菩萨,而且也没办法和立场对别人家的家事指手画脚,只希望李念奺以后能稍微过的顺遂些。
“明朗,明日过年你让人以我的名义再去给李家送上过年礼,除去李公子,其他三人都送一样的,李公子就让陈伯去库里找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送去就行。”谢幸晚想了想,还是想给李念奺送点东西过去。
“姑娘,老夫人和老侯爷今天不都送去了吗,您是为了李大姑娘?可以单独送一份或者给她那一份更好的呀。”明朗觉得李念奺甚为可怜,于是出了这个主意。
谢幸晚反思自己是不是从小没把明朗教好,怎么就天天学会吃喝玩乐,一到正事上的时候就没了那股聪明劲儿。
她没好气的对明朗说道:“就送一样的,若是单独送或者给她一人送多了,被别人发现了,她的处境更难了。”
明朗一点就通,赞同自己姑娘,傻乎乎的夸奖谢幸晚说:“姑娘不愧是姑娘,想得好周全。”
谢幸晚被明朗这没出息的样子气笑,“好了,别拍马屁了,明天过年就不收拾你了,明天跟着一起吃饭,守完岁老侯爷老夫人还得给你压岁钱。”
明朗是打小就被买来给谢幸晚当贴身丫鬟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知事的时候就跟在谢幸晚身边,老侯爷老夫人看当初谢幸晚性子太过安静,就买来了年纪更小的明朗,果然有了明朗,谢幸晚总是带着她,十几年来,每年过年明朗都会跟着他们一起吃年夜饭,连压岁钱都会准备两份。
明朗已经在想自己拿着压岁钱要去买些什么东西,“姑娘,西街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听说特别好吃,等我拿了压岁钱,我买来给你吃。”
谢幸晚觉得好笑,想逗逗她,“或许今年你的压岁钱被我拿了不给你,你不就买不成了?”
明朗估计没猜到还能有这样的操作,愣了愣,又觉得自家姑娘最近还能开玩笑,性子变得活泼了不少,她笑着说:“那我还有月钱呢,姑娘别小瞧,我可攒了不少呢,我也能给你买。”
谢幸晚看着明朗这样单纯的样子,轻轻笑了一下,外面下着雪,屋里很暖和,她的祖父祖母在等着她一起吃午膳,她的朋友约了她年后一起去玩,她喜欢的人在她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这样就很好,真的很好,她想。
过年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隆重又喜庆的事,连最寻常的农民百姓家,也会在那天休息下来做上一顿最好的饭让家人一起团聚。
谢幸晚早早的起床带着明朗来到祖父祖母住的长白苑,祖母一见她就笑眯了眼,“阿晚快过来。”又从桌上拿了一封信递给她,“这是你父亲给你的信,紧赶慢赶竟然赶到过年这天送到了,你快看看。”
谢幸晚心里也十分高兴,打开看完全部,惊讶地说道:“父亲要回来了?”
祖父喝了一口热茶,平常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竟然也面带些许兴奋,“你父亲给我们的信也说了,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不过回京述职怕也待不了多久。”
祖母叹道:“我倒希望礼征从那整天刀光剑影的地方回来,这么些年,他一直待那,虽然胜总大于输,但每次一听说打仗,我这心就一直悬着。”
现任的忠义侯就叫谢礼征,他们家一直是戎装世家,可以说是满门忠义之人,为国捐躯的人数不胜数,从太祖时期就被封为忠义侯,谢幸晚祖父算是个例外,从武官变成文人,所有人都以为忠义侯到这就算结束了,可谢礼征的出现让人眼前一亮。
谢礼征自小跟在自己父亲身边,谢幸晚祖父是个很会教人的老师,他看出谢礼征有天赋,就侧重教他用兵之道,谢礼征学到十五岁时,觉得自己不能再简单的纸上谈兵,于是告别家里去了西北从一个小兵做起,一去就是十几年。
从十五岁的翩翩少年郎,到如今而立之年独守一面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忠义侯,谢礼征的一辈子就这样贡献给了大梁。
谢幸晚安慰祖母:“祖母,大过年的,如今父亲好不容易回京述职,他也不爱听这些,我们就好好在家等着他就是了。”
祖母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道:“你跟你祖父和你父亲是一头的,你们三人就知道成天糊弄我。”
谢幸晚把信好好的收着,虽然她自小跟她父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她知道,她父亲是很爱她的,谢礼征一个粗人,能为了女儿还专门从江南找了裁缝每年冬天都给她送来定做的衣服,小时候身体弱,谢礼征远在西北,还到处给她寻名医和各种药材,谢幸晚在江南那两年,谢礼征怕她无聊又给她送来许多专门搜集的新奇玩意。
“也不知道礼征这次回来能待多久,安嬷嬷你让人把他住的院子再好好收拾打扫一下,他不爱让人伺候,你再给他挑两个机灵点的小厮就行。”
祖母嘱咐完,端起茶又笑了笑,“礼征若是能在阿晚生日那天回来就更好了。”
祖父也点头,“那样是最好的,也算是她父亲陪着她过的第一个生日了。”
谢幸晚自己都没想到那么多,听自己祖父祖母一说才想起来自己生日是大年初四,以前在京里的时候通常都是年一过就开始筹备她的生日。
于是原本就喜庆的日子因为谢礼征要回来又给整个家添上了几分喜气。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过午饭,祖母看下午没什么事做,就让谢幸晚跟明朗一起包晚上要吃的饺子,以前过年也一直都是这样的,吃过饭以后无事做,就自己做些小东西吃,有时候是糕点,有时候是饺子。
祖父就在旁边看着书喝着茶陪着她们一起,祖母是个十分讲究传统的人,还要在饺子里随机包上金瓜子,寓意着好运。
此时陈伯走进来,“老侯爷老夫人,大姑娘,顺毅侯府的小侯爷来拜访了。”
谢幸晚闻言包饺子的手一顿,老夫人也拍了拍沾满面粉的手,“顺毅侯府的小侯爷?阿晚,可是你上次说到的顾生?”
明朗站起来,“老夫人,那我先把这些东西先捡出去,也包了不少了。”
老夫人点点头,明朗就把东西收拾下去,老侯爷也放下手里的书,对陈伯说道:“快请他进来吧。”
“这孩子今天大过年的过来干嘛?”老夫人一边净手一边疑惑道。
顾生很快就被陈伯带了进来,他似乎很偏爱那件白毛的黑色斗篷,至少谢幸晚几次见他都是穿的这件。
他把斗篷取下来让身边小厮拿着,对老侯爷老夫人笑道:“在下顾生,家里母亲让我送来给忠义侯府的过年礼。”说完看了看谢幸晚。
明朗上前给顾生添了一杯茶热茶,老侯爷眯着眼观察了他一会,“前几年你母亲送来过你的文章,差一点就拜入我门下成为我的学生了。”
顾生脸色不变,只是相较于他在外面的形象,已经算得上是真诚,“老侯爷名声在外,是多少学子梦想的老师,顾生无缘于此,也算是人生一大遗憾了。”
祖母看着眼前的青年,说话十分知进退,且话里行间都透出对老侯爷的尊重,夸道:“顺毅侯和夫人想来是把你教的十分好,也算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了。不过为何今天家里应该很忙,怎么想着今天来送礼了?”
不怪老侯爷老夫人心里有疑惑,过年这天每家每户都十分忙碌,通常都是第二天才会互相送礼联系感情,更何况,在此之前,他们与顺毅侯府并没有什么交集。
顾生解释道:“我答应给阿晚送个回礼,早些天在竞拍会拍下来的护甲送到我府上了,又一直没抽出来时间,今天难得有空就想着来送给她,不巧母亲听到我要来,就准备了新年礼让我一起带来。”
谢幸晚万万没想到是来给她送护甲的,然而她祖父祖母并不知道此事,都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她心里十分尴尬,又不知道怎么面对顾生的好意,于是面无表情干巴巴地说道:“那便谢谢顾小侯爷了。”
顾生看她刻意装作疏离的模样轻笑了一下,谢幸晚听她一笑,感觉十分恼怒,又自认为很有威慑力的狠狠地瞪了他一样,又迅速恢复原样。
老侯爷老夫人感觉自己的孙女与这顾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看向顾生的眼神里就带了审视与探究。
顾生长这么大,难得有了正襟危坐的感觉,老侯爷顿时打起十分精神,开始了对顾生的全方面考察,“顾小侯爷如今是在哪里就职?”
“目前是在议事院,帮忙处理些杂事。”顾生如实回答道。
老侯爷有些惊讶,点点头道:“年纪轻轻就进了议事院,已然是十分有能力了。”
老侯爷说的不错,议事院是帮皇上商议政事的地方,顾生说在里面帮忙处理些杂事是十分谦虚的说法了,现在当朝的左右丞相,各部尚书主管皆是出自于议事院。
“不过我看过你年轻时候的文章,以你的才华进议事院也是早晚的事。”老侯爷想起他当年看的那篇文章,功底十分扎实,不是简单的空谈,有自己的看法观点,所以当时才动了收顾生当学生的想法。
顾生受老侯爷这么多夸张,只淡淡道:“当年才疏学浅,懂的并不多,让老侯爷见笑了,后来又读了许多书,又在议事院跟着各个前辈学习,明白自己还要学习的地方很多,担不起老侯爷这么多的谬赞。”
老侯爷见顾生没有因为自己夸奖而变得不知所以,又没有一味地贬低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心里对顾生更加满意。
老侯爷摆摆手,继续说道:“你如今在议事院,我那书库里倒有不少于你有益的书,放在我这也不过是落灰浪费,你今日便带回去吧。”
顾生有意把话往谢幸晚那里引,听老侯爷说完就说道:“那便多谢老侯爷了,不知老侯爷和阿晚平日都看些什么书?我有的话可以送来。”
谢幸晚没想到自己安安静静坐着,话也能引到自己身上来,心里颇有些殃及池鱼的冤枉感。
老侯爷意味不明的看了谢幸晚一眼,对顾生说道:“阿晚小时候身体不好,可偏偏因为她父亲的缘故,总喜欢抱着兵书看,再大些,就愿意看些山野杂记。”
谢幸晚觉得自己的形象因为祖父这番话降低了不少,决定挽救一下,“我也喜欢看看教琴棋书画的书的。”
顾生失笑,这傻姑娘不说还好,专门强调一番倒显得刻意了。
谢幸晚说完也发觉自己有些心急,下定决心不再开口,少说话少出错总是没错的,于是又继续板着脸坐着。
祖母在旁边看着,更觉得顾生与阿晚之间不对劲,尤其是她看着长大的谢幸晚,她的一举一动在老夫人心里都十分了解。
“顾小侯爷与我家阿晚是怎么认识的?”祖母问道。
顾生在脑子里想了片刻,回答道:“是在城阳王府举办的梅花宴上认识的,她与程颜颜是好朋友,程颜颜与我又是一起长大的妹妹,就如此相识了。”
他瞒下了他与谢幸晚的第一次初见,他也不知道在场的两位老人知不知道这事,就算知道,他也不想在谢幸晚面前跟别人解释这事。
一是怕她再提起这事伤心,二是他顾及谢幸晚的面子,那样骄傲的谢幸晚,他不想她在经历一遍。
老夫人点点头算是知道了,她想:罢了,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吧。
顾生见了谢幸晚一面,又在谢幸晚最亲近的长辈面前露了脸,心中觉得这趟来的算值,又见时间已经不早,就准备起告辞。
他站起来,“老侯爷老夫人,阿晚,今天时间不早我就先回去了,有空再来拜访。”
祖母笑着对他说:“你若有时间,可以多来玩玩,阿晚,你去送一下。”
谢幸晚见顾生把自己祖父祖母哄得这样开心的样子,心里再一次刷新了对顾生的看法,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又听自己祖母让自己去送他,心里有一种大势已去的错觉。
她只好乖乖听话送顾生到门口,一路上顾生也没跟她讲话。
一直到了门口,顾生心里叹了口气,明白若是自己不主动开口,谢幸晚也能憋着一直不说话。
他转身看着谢幸晚,谢幸晚被他这突然一转身吓了一跳,她看见顾生似乎想说些什么,又看着她无奈的笑了笑,对她说道:“阿晚,新年快乐。”
说完,见谢幸晚还愣着把她推进了门,“快些回去吧,我先走了。”
谢幸晚定定的看着慢慢走远的马车,心里有些欣喜,她小声回道:“顾生,新年快乐。”
谢幸晚回到屋里的时候,心里还觉得自己祖父祖母肯定会问自己些什么,在路上都做好了回答的腹稿,没想到祖父祖母只坐着自己的事,什么也不问,她默默松了口气。
到了晚上,白天包好的饺子煮好端了上来,明朗跃跃欲试,祖母笑着给她和谢幸晚添了一碗,“好好吃罢,今晚谁吃到压岁钱加一倍。”
明朗开心回道:“谢谢老夫人。”
老侯爷摇摇头,对这屋里的三个女人一个办法也没有,只能在旁边笑着看。
谢幸晚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硬硬的抵住了她的牙齿,她吐到帕子上一看,就是白天包进去的金瓜子。
祖母笑着,十分欣慰又期盼的说道:“看来我们阿晚今年是十分好运又有福气的一年。”
话音刚落,明朗也咬出了一颗,她举起来给老夫人看,“老夫人,我也有啦。”
明朗长在忠义侯十来年,性子活泼讨人喜,谢幸晚的祖父祖母也是把她当做家人看待的。
祖母闻言拿出准备好的两个红包递给她们,“看来我们侯府的姑娘运气都不错,压岁钱就先给你们,我和你祖父老了,没有什么精神守岁,一会该忘记了。”
谢幸晚收下红包,将早早准备好的盒子递给祖父祖母,“祖父祖母,这是我给你们绣的平安符,旁边是明朗给你们做的香囊,算作是我们给你们的新年礼。”
祖母笑呵呵想收下,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在贵重的礼物都比不上满是心意的礼物,更何况是自己的孙女和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送的。
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吃完晚饭,又坐在一起守岁聊天,老人年纪大,没坐一会,就困了。
谢幸晚见两位老人已经有些睡眼惺忪的样子,劝道:“祖父祖母你们先去睡觉,我跟明朗守着就是。”
祖母也不逞强,“好,你们困了也去休息吧。”
谢幸晚应下,自己和明朗守着。
明朗是个待不住的,前一秒还在跟谢幸晚小声聊天,下一秒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谢幸晚给她盖上个小毯子,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