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幸晚安慰完了苏满,又跟着程颜颜在客栈待了一会,才急忙的回到了忠义侯府里,但紧赶慢赶还是被她祖父祖母发现了。
明朗一脸的抱歉,除了老侯爷跟老夫人都在以外,谢礼征也从宫里回来换上了常服坐在旁边,三人都坐在桌上,谢礼征在喝茶,老侯爷在看书,老夫人在调着她的香料,见她进来,他们也不过是抬眼看了看。
这种情况下,谢幸晚就知道今天的这番审判是过不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上前坐下来,然后安静等着他们的盘问,可偏偏三人仿佛下了决心一样,都不说话,只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
谢幸晚暗自叹了一口气,还是主动开口说道:“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听你们的话,又跑出去了。”她想了想,觉得还有挽留的余地,“但是我没插手任何事,就是跟阿颜聊了几句。”
祖母调香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做着自己的事,也不看谢幸晚,只淡淡说道:“你的性子我清楚得很,你这样说不过是有人替你插了手,再把话说更清楚些,在这件事上,不过是你能帮的忙不多罢了。”
谢幸晚心想您还真不愧是最了解我的人,有些心虚的说道:“祖母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聪慧,一猜就猜中了,不过祖母放心,我心里知道什么是能做什么是不能做的。”
祖父放下手里的书,看向谢幸晚,“阿晚既然知道,那不如说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你向来机灵,不会不知道我们最看重的是什么。”
谢幸晚恨不得立马收回自己刚刚说的话,真是说的越多错的越多,但祖父既然这样问了,她还是恭敬的回答道:“祖父,我知道我的身体是最重要的,可是严大夫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大事,您不要整日为此忧心。”
谢礼征闻言皱着眉头,“小晚你既然心里清楚,就该知道以你的心神是不能过于操心的。”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更何况,这件事牵扯甚广,不是你一个侯府小姐能解决的。”
正是因为谢幸晚清楚这些,她的心里才觉得十分无力,她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夫人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安嬷嬷立马就端来水盆为她净手,她一边洗一边说道:“阿晚,有些事不是不让你去做,只是得分合不合适,按我跟你祖父和你父亲以前的安排,本来是没打算让你嫁入官宦之家的。”
她接过安嬷嬷递过来的帕子将手擦干,“我们之所以同意你跟顾生的事,一是因为他家里虽然是侯府,但人口简单,不至于让你操太多心,但最重要的是因为你们互相有情,阿晚,你的身子骨你该心里有数的。”
谢礼征往日没在家里,虽知道自己女儿打小身体虚弱,但也只是在书信中了解过,而对于见过以往谢幸晚好几年缠绵病榻的老侯爷跟老夫人来说,那样的记忆他们不愿有第二次。
老侯爷也叹了口气,“我们后来问过严大夫,阿晚,医者仁心,他不会瞒着我们的,我知道对你来说有些东西不能舍弃,但你得有个度。”
谢幸晚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他们,祖母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你是我们自小看着长大,知道有些事不让你去做你是忍不住的,我们也没打算拦着你,阿晚,你只要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我们都是支持你的。”
谢礼征也神色认真的说道:“我知道那被带走的小护卫是你的朋友,如今被顾生带去了大理寺,想来生命安全是不会出问题的,你安心便是。”
谢幸晚见自己的家里人对自己如此维护担心,整个心里又愧疚又觉得温暖,露出一个笑来,解释说道:“祖父,祖母,父亲,你们说的我心里都明白,我……我刚才确实只是跟阿颜和苏满说了会话,并没有揪着这事不放。”
她接着认真的说道:“我知道阿往被带去了大理寺,我自然是放心的,至于我跟阿颜,定然不会插手此事,至少明面上不会,若是我们太过重视,到会让那北国右丞相抓住把柄,如此的话,对于谁来讲都是不利的。”
谢礼征赞赏的点点头,有些欣慰的说道:“你心里既然清楚为父也就放心了。”
一家人把话说开,气氛倒也没有那么僵硬了,祖母终于带了些笑意说道:“好了,晚些时候我让安嬷嬷把我刚调好的安神香给你送去,严大夫也给你把药温着,回去记得好好喝完,以后也不要瞒着我们了。”
祖父也脸色严肃的说道:“你祖母说的对,这种事瞒着我们倒会让我们更加担心。”
谢幸晚认真的答应下来,“好,你们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了,下次不会了。”
谢礼征放下心来,他刚听说谢幸晚身体不舒服瞒着众人时,他是很生气的,如今得了谢幸晚的亲口答应,他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小晚,先回房里把药喝了吧,我跟你祖父祖母商量些你嫁妆的事,免得等我去了西北,怕是有心无力了。”
谢幸晚闻言一愣,随即脸色透出些红色来,笑着点头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们先忙。”
虽然是要等着钦天监算的日期算好还有忠义侯府的聘礼过来,但是谢礼征情况特殊,他不想在自己女儿的婚事上什么都不做,只好先提前备着。
虽然又因为嘉荣公主一事,钦天监那边会晚些时候才会把消息放出来,但是既然是皇上亲自赐的婚,那么也不会耽搁太久。
阿往也在昏昏沉沉两天后清醒过来,一睁开眼泪水就忍不住往外掉,刺激到脸上还没愈合的伤口本该是很痛的,但他就像是没有知觉一样盯着屋顶,什么声响也没发出来,要不是来给他换药的太医来了,恐怕一时半会没人会发现他醒了。
顾生跟青山一听到消息就来了,只是这个往日里脸上总带着笑的男孩,变得木讷不愿与人交流了,甚至没给屋里任何人一个眼神。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得有些不踏实。
顾生摆摆手让太医跟下人先出去,阿往就那样坐着,自他醒来,就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连太医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也只是用黑黝黝的眼睛看着他。
青山紧皱着眉头,用手在阿往眼前晃了晃,轻声叫道:“阿往?”
阿往也只是稍稍转了转眼珠,随即又只盯着前方。
青山收回手,两手环抱胸前,目光深沉的看着一动不动的阿往,对顾生说道:“看来阿往的情况不是很好,张怀然是做了什么能把好好的一个人变成这样?”
顾生没回答,只是向前走了一步走到阿往面前看了一会,又随手拉了一把椅子过来跟他面对面坐着。
许久他才慢慢开口说道:“阿往,嘉荣公主前几日遗体已经火化了。”
听到嘉荣公主这几个字时,阿往的神色变得有些痛苦,他用双手捂住脸,肩膀颤抖着,发出小兽一般哭泣的呜呜声。
声音不大,却让旁人也能感觉到那里面藏着的绝望与悲伤,青山有些不忍心走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背,“好了阿往,都没事了,我跟你顾生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顾生将阿往的手分开,阿往的脸上狰狞的伤口和泪水混在一起,刚刚又把脸捂的红红的,看起来十分可怖,但顾生跟青山一点也不害怕,就慢慢等着阿往冷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阿往才慢慢镇定下来,他的嗓子因为几天没开口说话声音变得有些涩涩的,他失神的说道:“不是没事了,殿下她已经去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嘉荣公主了。”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哭了,只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他从来没有如此唾弃过自己的软弱与笨拙,他明明已经察觉到嘉荣公主不对劲了,可那晚他还是离开了,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了。
青山皱了皱眉,轻声问道:“嘉荣公主的事,与张怀然有关吗?”
阿往摇了摇头,有点了点头,最后有些难过的说道:“与他有直接关系,但更大的关系,是在于我。”
顾生和青山都有些惊讶,他们万万没想到阿往还真的与嘉荣公主的事有关,如果是真的话,就有些难办了。
顾生目光变得有些深邃,沉声问道:“嘉荣公主是自杀的你知道吗?张怀然还说虽然那晚他跟嘉荣公主起了争执,但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
阿往好像听不得嘉荣公主这四个字一样,一听到就好像掉入了一个漩涡里,他奋力的往上爬,但永远到不了出口,只留给他满心的绝望与无力。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晚上,那个在他面前让他好好回去做新郎的女子,如今已经不再了。
他的嗓子好像被堵住了一样,眼睛也变得红红的,“我是最后一个见到殿下的人,她……也确实是自杀,但她是为了抱住我。”
顾生平淡的眼里掀起些波澜,青山也深深的看着阿往,阿往好像终于缓了过来,那些事压在他心里太重了。
“右丞相知道我与你们关系亲近,本想安排我给你们下毒,可偏偏他是通过殿下传的话,殿下为了保住我的命,拿她的命跟我换了,那……”他哽咽到说不下去。
那明明是不值得的啊,我的殿下。
他把所有的话都暂时吞下,继续说道:“那晚是右丞相给的最后期限,他派人想绑了我过去,殿下把我救了下来,后来跟我说了些话就让我离开了,本来第二天,是使臣团的告别宴,到时候你们都会去,本来该离开的人是我的。”
阿往其实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事,但张怀然拷问他的时候一直在问他知不知道公主交代了什么事,又联想到前一晚说的大梁人这些信息,阿往很快就明白了,但他还是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
甚至张怀然为了击破阿往的心理防线,他将嘉荣公主私底下为阿往做的那些事全都说了出来。
阿往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感受了,他只能感觉到鞭子抽打在自己身上的疼痛感,神志不清间他好像看见嘉荣公主站在不远处,满眼心疼的看着他,对他无声说道:“阿往,要撑下来,很快就有人来救你了。”
顾生和青山对视一眼,很快就理清了事情的真相,见阿往精神跟身体都处于一个十分疲惫的状态,他们也没准备再多问什么。
“阿往,你好好休养着,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别担心,好好睡一觉。”青山轻柔着声音说道。
顾生也说道:“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让人叫太医来看看,苏满她们都很担心你,阿往,你振作些。”
阿往回过神,虚弱的回答道:“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们,顾生哥跟青山哥。”他的眼里全是真诚。
那一瞬间,顾生跟青山仿佛又见到了他们第一次看见的阿往。
在他们走后,阿往紧紧的闭上了双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经历了十几年的苦难折磨从来没有怨天尤人过,在这时,他的心里却生出了几分怨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