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听完以后，沉默了许久，久到程颜颜眼里的期待逐渐转变成失望，他都还没有开口说话。
程颜颜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她只觉得挺没意思的，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若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青山截下了，“颜颜。“青山看着她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记得刚见你的时候，你只有这么一点高。”他说着用手比了比，“那时候我跟顾生其实都不喜欢后面跟着个小尾巴，更何况你还是个姑娘家。”
程颜颜抿了抿嘴，似乎也没想到那时候的初印象居然是这样。
但青山好似陷入了回忆中，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说道:“可是那会儿的你，不管我们怎么对你置之不理，你都一直跟在我们身边，笑得那么好看，你就像一朵向日葵一样，灿烂又阳光，直直的走到了我们的世界里。”
“后来慢慢长大，有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已经认识十几年的这件事情时，总会觉得恍惚又神奇，你跟顾生，是我这辈子都没法舍弃的人。”
他好像终于要说到重点，看着程颜颜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你们于我来说是朋友，是亲人，颜颜，你明白吗？”
“我一直把你当做最疼爱的妹妹，我希望你能够幸福，找一个比我好的人好好的生活下去吧。”
我恐怕，是没有机会再陪你继续走下去了。
青山说完便收回了放在程颜颜身上的眼神，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没敢再看程颜颜一眼，他怕他会不忍心，会有留念。
程颜颜听完青山的话，一个人呆坐了许久，亲人两个字好像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终结了她这么多年来的喜欢期盼。
但好像这个答案又不是那么惊讶，程颜颜在这会脑子甚至变得更加清明了起来，她抽丝剥茧的回忆着跟青山的相处，试图从那些小细节里找出一点点青山是喜欢着她的证据出来。
找了许久，程颜颜有些累了，于是她用四个字总结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执念:自作多情。
这就是她追寻了这么多年的答案。
但好在，毕竟算是知道了答案不是吗？至少，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程颜颜甚至还能镇定的点点头，轻声说道:“这样啊，我知道了。”她专注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认真的说道:“你也不用有太大的负担。”
“我喜欢你这件事我只是想告诉你，并不是想着你非得接受，有些心里话憋的太久了会憋不住的，你向来聪明，应该明白的。”她这样说道。
青山看了她好一会，才轻声说道:“我明白的。”
程颜颜最后对他笑了笑，整个人平静的有些不正常，她柔声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吃晚饭吧。”
青山轻声答道:“嗯，我就不送你了。”
程颜颜点点头，说道:“好。”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茶楼，她的步伐不紧不慢，就如同往常她走过无数遍那样的一样，甚至心里半分回头看看的想法都没有。
程颜颜手搭在栏杆上往下走着，她似乎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不适难过的感受，她只有个奇怪的想法: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来这个茶楼了，那么多的好茶，或许是再也喝不到了，啧，真有些遗憾啊。
青山从她走后就一直坐着没动，他以为那天在那个巷子里他们之间就算是结束了，没想到，今天才是真正的再见啊。
只有青山一个人知道，在程颜颜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已经幻想出了他跟她在一起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了。
程颜颜跟青山会在所有人的祝福下成亲，那时候的他不再是禁卫军统领，他会跟她一起开一家雕刻店，在她生气的时候雕一个小动物或者是路边的一朵小花，如果技术好的话能雕一个她是最好的，这样她就会开心起来，毕竟程颜颜是一个很好哄的人。
然后没过多久，他们会有一个或者两个可爱的孩子，最好都是女孩，最好还要像程颜颜，他会带着她们去找顾生跟谢幸晚要红包，然后让苏满承包孩子们的满月宴。
他们会这样平淡又幸福生活，一直到他们都白发苍苍，最后没有遗憾的离开这个世界。
这是青山这么多年的愿望，他清楚的知道，什么都不会有，但他还是放任自己沉沦在里面，无人知晓。
他叹了口气，想再喝一口水压下心里的那些风暴，但连断水都手都有些颤抖，到最后，他还是没能把那口水喝进去。
终于还是结束了啊，他无不遗憾的想道。
青山一个人坐了许久，到太阳已经落山了才起身离开，他轻轻的将这扇门关上，除了桌上放着的两个水杯以外，仿佛无人来过。
他走的很慢，像是要记住这个茶楼所有的细节，他想，以后大概是不会有再重聚于此地的机会了吧?
程颜颜一个人走回了城阳王府，天边的夕阳很漂亮，街上的人都再准备收摊回家结束一天的忙碌奔波，脸上不自觉的都带着轻松之意，程颜颜一路看了许多，甚至还有心情在路边买了一个糖人，然后转手送给了一个正在哭闹的孩子。
她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日复一日，都会过去的，没什么是扛不住的。
等到到家的时候，她还陪着城阳王一起吃了一顿晚饭，城阳王还叮嘱她道:“忠义侯府的事既然发生了，你就多多陪着你那位朋友吧，用过晚饭回来也没事。”
因为程颜颜将谢幸晚当做朋友，城阳王自然也就对谢家的印象好几分。
他爱屋及乌的模样让程颜颜笑了笑，柔声答道:“我都知道的，阿晚今天的情况比昨天好了许多，顾生哥陪着她一起用晚饭，我也不好打扰，还是回来陪您一起吃吧。”
城阳王点了点头，他虽是那样提议，但若是自己女儿陪着自己吃饭，他只会更开心。
但他还是忍不住唠叨，继续说着，无论他说什么，程颜颜都极有耐心的一一应下，说道最后城阳王皱着眉问道:“你今日怎么这么听话了？”
程颜颜愣了愣，随即无奈的说道:“人在经历了一些事以后总会成熟一些的嘛。”
城阳王以为她说的是谢幸晚祖父祖母的事，也就没在说什么，毕竟，对于城阳王来说，程颜颜变得越来越好，他是十分喜闻乐见的。
想明白这件事，他今晚饭都吃多了些。程颜颜也无事可做，在旁边安静的等着他吃完。
最后还是提议道:“吃多了的话，出去散散步吧。”城阳王点了点头。
城阳王府的花园曾经都是程颜颜的母亲亲手打理的，后来去世了以后，城阳王就花重金聘请了最好的花娘照看着，这么多年，竟然一直长的很好。
程颜颜陪着城阳王慢慢走着，夏天的晚上还是很凉爽的，蝉鸣鸟语声，还有沁人心脾的花香，都让人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
或许是这样的气氛太美好，城阳王有些怀念的说道:“可惜你母亲走的太早，若是她带着你，如今这些话应该会长的更好吧？”
程颜颜看了一会花园，问道:“母亲就那么好，让您记了一辈子都忘不掉吗？”
城阳王瞪了她一眼，随即叹了一口气说道:“她或许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我最喜欢的。”他轻轻笑了一下，随即又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你不也一直记着她吗？”
每年到她生日跟忌日的时候，程颜颜都是第一个开始忙活准备的，还会一个人关在屋里，跟自己母亲的牌位说许久的话。
连她母亲的墓碑，程颜颜从来也都没有假手于人过，一直都是自己打扫。
程颜颜没看城阳王，只回过头看着那片花说道:“对啊，因为太喜欢了，怎么可能忘得掉?”
父女俩又这样走了一小会，城阳王便有些累了，准备回去休息了。
程颜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第一次发现，她的父亲的背好像变得弯了一些，岁月的痕迹慢慢冒出来了，他，好像真的变老了。
程颜颜叹了口气，走到花园里，蹲下来摸了摸长的正好的花瓣，轻声说道:“保佑他健康长寿吧。”
随即也觉得自己这样的做法有些可笑，她说完就站起来往自己小院走去了。
她走后，那花瓣随着风动了动，将自己的最美的一面全部展现出来了。
程颜颜洗漱完，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躺到床上的时候，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睡着，于是早早的就把灯熄了。
然后在一片黑暗静寂中，细细的啜泣声慢慢从床上传了出来，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的哭了出来，并且越哭越伤心。
在这时候，她才觉得，青山的拒绝对她来说就是一件大事，她本来以为自己是个洒脱的人，她以为，她不会太难过的。
在黑暗的掩饰下，程颜颜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绝望跟悲伤，她终于清楚的认识到，她跟青山，大概是真的没可能了。
她执拗又甜蜜的暗恋，终于等来了它的归属，飘飘散散的被风吹走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程颜颜才睡了过去，只是眼角一直有泪流出来，枕头都已经被打湿了一大块，她好像睡得极不安稳，眉头一直紧皱着。
而一边的青山，没有选择回家，他怕他一回到那个家里，他内心的野兽就会挣破牢笼，彻底的把那个家毁灭了。
更重要的是，一看见他们，他就会想起程颜颜，在今天，青山他只想着逃避，他不想面对。
但当他喝了一壶又一壶酒以后，脑子还十分清醒时，他才意识到，原来忘不掉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青山确实是喜欢待在青楼，在这里面看着无数人的爱恨情仇，一段又一段的爱恨别离让他有些沉浸其中，他就坐在上面，当了许久的看戏人。
但事实是，他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人罢了，到头来，谁也躲不过成为戏中人的那一天。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拿着酒壶往自己嘴里灌着，试图让自己的神经变得麻木一些，不再去想程颜颜了。
但好像，一点用处也没有，程颜颜的嬉笑怒骂，悲伤喜悦的模样，都变得更加清楚了。
青山长得好看，家世优越，青楼许多的女子都对他趋之若鹜，今日难得见他来买醉，不少人都动了心思。
再加上他从前一直都是温文有礼，笑的温柔的模样，她们各自都觉得自己都还有机会。
青山在这待了一个时辰，对来向他示好的人全都置之不理，直到这次又来一个试图给他倒酒的人时，他终于是忍无可忍，将酒壶狠狠的摔在地上，没什么感情的说了一句，“滚，都给我滚。”
众人被他这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模样吓到，都不敢再去打扰他，急忙拉着那个呆着姑娘走了。
青山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他只觉得吵闹声散去以后，自己的变得清净了不少，又自顾自的灌起酒来。
他喝着喝着就趴到栏杆上，看着下面的歌舞，才子佳人欢聚一堂的场面，有些痴痴的说道:“颜颜。”
青山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回到椅子上坐下了，大概是真的醉了，又或许是太累了，他竟然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他好像看见了程颜颜的身影，他刚刚轻声喊道:“颜颜。”那影子就消散了，青山终于没忍住落下泪来，过了一会，又听见他说道:“对不起。”
他突然就想到那日顾生对他说的话，他想，他到底还是让程颜颜难过了。
青山的眼睛虽然闭着，但没人知道他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只是休息一会，他一直没有动，其他人也不敢去触霉头叫他，就由着他这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