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幸晚忙活了半天回到家里,觉得所有事情都已经在慢慢有起色了,她自我感觉是颇为满足的。
她自己一个人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件事没做,她叫来明朗,吩咐道:“明朗,你去找人打听一下,李念绾跟李念奺还有宋潇月那儿子最近在做些什么。”
明朗一提起这家人就是一肚子的火,她以为是她们又不识趣的在自己姑娘面前惹人嫌,生气的问道:“姑娘,是不是他们又做什么事了?要我去跟侯爷他们说一声吗?”
谢幸晚见明朗有些风声鹤唳的样子无奈的笑了笑,解释说道:“没什么事,只是从那天他们回去后也再没传来消息,有些不放心,你找几个机灵点的人去打听,别让祖父祖母还有父亲知道了,免得他们担心。”
明朗得了谢幸晚肯定的回答,才放心的答应下来出去找人打听去了。
谢幸晚吃饱喝足,又跟顾生说开了心里话,心里现在感觉十分轻松,准备上床睡个午觉再起来处理这点杂事。
谢幸晚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明朗早早的在外面候着,一听里面有了动静就立马进来了。
谢幸晚穿好衣服问道:“派去的人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吗?”
明朗一边把准备好的温水端过来,将帕子绞干了递给谢幸晚擦脸醒神,一边回道:“姑娘可不知道现在这李家真是翻天覆地了,念绾姑娘回到家里的第二天就把宋潇月送回了老家,听说如今只能待在庄子上的佛堂上,也不知她怎么说的,李大人反正半点没反对。”
谢幸晚闻言一愣,把帕子递给明朗,感叹道:“我倒没想到,李念绾还是个明事知礼的聪明人。“若是这事她自己不做,等忠义侯府反应过来恐怕宋潇月的下场只会更惨。
只是没想到,冲动易怒看着没什么脑子的李念绾在经历那事后竟然有些破茧重生的感觉。
明朗继续说道:“是,这念绾姑娘也是个手段厉害的,她哥哥本来是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于这事上是没多大造诣的,听说宋潇月被送回去那天,他大闹了客栈,要跟着一起回去,被念绾姑娘镇压下来了,这几天一直安安静静的在读书呢。”
谢幸晚明白李念绾的意思,她哥哥就算再不济,那也是能到京里参加科举的,如此回去也算是一件骄傲的事,更何况,宋潇月现在出事已经没办法帮她,她父亲又姬妾众多,她自然不会轻易放弃手上的任何一张底牌。
“那李念奺呢?”谢幸晚对她才是最好奇的。
明朗很不愿意提起这个人,尽管说来她也算个可怜人,但在明朗看来,欺负过自己主子的都不算什么好人。
“听说那天李大姑娘回去就一直质问宋潇月,最后宋潇月迫于压力才说了实话,李念奺是她身边一个丫鬟生的,那丫鬟跟李大人珠胎暗结,所以说来她跟念绾姑娘也算是姐妹。”
谢幸晚听完只觉得太荒唐了,原来李念奺一直追求的身份其实是李府的丫鬟生一个庶女,这才是对她骄傲的最大打击吧。
谢幸晚沉声问道:“后来呢?她怎么样了?”
明朗仔细回想回来汇报的人说的消息,“后来客栈的老板说李念奺就回房待了两天一直没出来,后来念绾姑娘进去了一次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李念奺就跟着她一起盯着李家那哥哥读书了。”
谢幸晚仔细一想就大致猜出了李念绾跟李念奺说的什么,无非是她帮忙瞒住李念奺的身份,但她也不能回去说出宋潇月做的事,这样一来,她们之间就维持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而她们现在的共同目标就是希望她们的哥哥能取得一个好成绩。
这样,她们才能在回到李家以后,稳住自己的地位。
谢幸晚以为自己或许会介意听到她们中任何一人的消息,但如今听完,却好像是听了一场别人的故事,她这个旁观者除了感叹世事无常,其他什么感受也没有。
明朗见谢幸晚面色无异,放下心来,但还是问道:“姑娘,还需要找人盯着她们吗?”
谢幸晚回过神来,稍稍思考了一会儿,轻声回道:“不必了,只后面科考结束名次出来了,来告诉我那李家哥哥的成绩便好。”
明朗松了口气,还好自家姑娘不再纠结于此事,一直为这些不值当的人劳心费力的,对谢幸晚才不好。
谢幸晚不知道明朗在想这些,又拿出了自己许久没空写的话本,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青山跟程颜颜发生的事,十分认真的把它们添油加醋的写了下来。
反正,她看过的所有书都有夸大的成分的,灵感来源于生活更要高于生活嘛。
明朗见自家姑娘又开始认真投入做自己的事去了,也不在屋里打扰,收拾好东西关门出去了。
苏满没想到谢幸晚跟程颜颜说明天见就真的是明天见,谢幸晚自来熟的带着程颜颜坐到了昨天的包房里,仿佛她才是这个店的老板。
苏满无奈道:“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谢幸晚道:“我们要第二道招牌菜,其他的随意就行,凑够三菜一汤够我们几个人吃就行。”
苏满已经没了脾气,招来店里的小二让他按照要求送来。
程颜颜跟着谢幸晚已经学到了精髓,当初苏满在她面前有多嚣张,她也要小小的打击报复一下她。
程颜颜笑眯眯的问道:“苏满,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啊?是昨晚没见这我跟阿晚太想我们了吗?你要实在需要的话,我跟阿晚也不是不能来陪你的,毕竟我们是好朋友嘛。”
苏满看着她俩,空荡荡的脑子难得浮现出曾经青山教她的一句话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无奈说道:“你们就直接说你们想干嘛吧,我真没那么多时间跟你们耗着。”
程颜颜没想到才第二天苏满就坚持不住了,她试探性的问道:“我们就想知道你跟青山之间的来龙去脉。”
她以为苏满肯定会坚定的不告诉她们,毕竟在牢里问她这事时,她都是闭口不谈的。
不曾想苏满惊讶的挑了挑眉,问道:“你们费这么大力气就是想知道这件事?直接问我不就好了吗?”
谢幸晚也没想到苏满竟有墙头草的属性,她也有些无语,无奈说道:“那天在牢里你不都不说吗?我们怎么知道你现在就情愿告诉我们了?”
苏满翻了个白眼,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愿不愿意自然是看我心情,我那会只是心情不好不想说而已。”
其实有些事还是不能说的,但她跟青山的认识经过这些事是可以告诉她们的。
再说了,说出这么点小事,换回自己往日生活的宁静,解救自己于危难之中,换做谁来,都会觉得这是多么划算的一件事。
程颜颜认真问道:“那你跟他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呢,苏满只记得第一次见到青山时的情景,自己是无比的狼狈。
苏满自记事起,就是个奴隶,流转于各家各户之间,有时候人家好的话能多留几年,但在北国,多年战乱又是冰天雪地,连养活自家人都难,解散他们这些奴仆更是十分常见的事。
于苏满来说,那只是她十几年人生中最平常的一天,她跟许多其他奴隶一样,被关在笼子里供有钱的客人挑选买走。
其实那时候的苏满已经很大了,再加上她长相艳丽,许多买卖奴隶的人都对她或多或少有些阴暗的想法,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苏满的性子就变得野了起来。
她待过许多人家,或许是自己一直辗转流离的缘故,苏满总是对身边人抱有很大的警惕,她也是个很聪明的人,一察觉到别人的心思,就能迅速趋利避害不让自己受伤害,其中也有的人忍不住对她动手,她用自己锋利的牙齿咬他,若还是没办法苏满就咬舌自尽。
她不是没做出来过,那些自诩高高在上的贵家子弟或许嫌她没意思,或许是被她的决绝吓到,到最后也只是叫人狠狠的打了苏满一顿,将她又卖给买卖奴隶的商人。
苏满不在意,她知道这世道对她来说不公平,但她也只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来保住她留在这世间的清白。
而见到青山那天,她是被带着到西北边境跟大梁进行买卖交易的。
那天人很多,苏满穿着破烂的衣裳坐在笼子里看着这些人对自己或自己的同伴像商品一样的进行打分点评,她第一次从北国来到大梁,她是很紧张的,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苏满,不要怕,要好好活下去。
这是她母亲死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活着。
青山就是在这时候出现在苏满眼前的,他不同于旁边议论纷纷的其他人,他长相很优越,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身上有一种君子如兰的气质,只是他眉头紧紧皱着,眼里全是苏满看不懂的情绪。
她不讨厌青山,甚至这么多年来,青山是她遇见过唯一让她有些许好感的人,因为苏满觉得,在青山的眼里,他们这些笼子里的人,不是商品,而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他们这些奴隶每个价钱不高也不低,其实那时苏满没觉得青山会买下他们,因为他给她的感觉是十分矛盾的,怜悯又冷漠,让人无端觉得离他很远,他不是一个随便打发善心的人。
后来大概是缘分,青山最后只出钱买了三个笼子里的人,加起来有十几个,幸运的是,苏满也在其中。
她以为他会把他们带回府里充作奴隶,可他买下他们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每人买了一身粗布麻衣,虽然是最平常的衣服,但比他们身上穿着的好太多了,至少让他们看起来都有了个人样。
青山没跟他们说一句话,直到他要离开的时候,他把他们聚在一起,看了他们许久才开口说道:“如今你们都是自由身了,我见你们都是身体四肢健全的人,想来靠双手劳动打拼活下去也不成问题,经此一别,各位好自为之吧。”
他像是说完了所有话,就转身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可苏满却觉得他是欲言又止,满腹心事。
后来,苏满就留在西北,在客栈里打打下手,青山说的不错,她们能靠自己过上正常的生活。
她以为与青山的一别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相见,直到那天,她跟着客栈的老板去城外的庄子上挑菜回来,遇到了累的只剩一口气的青山。
苏满认出来了青山,青山却对她没什么印象,那会的青山像只孤狼一样,对身边的人总是抱有警惕之心,他十分防备苏满,仿佛她下一秒就会拿出一把刀来结束他的生命。
苏满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想回头求老板帮帮忙,地处边界之境,老板害怕青山是有身份的人,他不愿惹麻烦,竟然就那样扔下他们走了。
青山即使受了伤,精神状态不好,但说到底也是一个成年男子,苏满一个女子,这里离城门又那么远,苏满怕耽误下去青山就再也坚持不住了,她忍不住吼道:“你能不能安分听话点,想死我可以痛快结束你,想活你就配合一些。”
可能是苏满的语气太吓人,也可能是苏满的话戳中了青山的内心,他配合的被苏满扶着走。
果不其然青山没能坚持多久,昏迷了过去,苏满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也没什么力气了,幸好,那天有路过的巡防士兵救了他们两人。
苏满醒来过后的青山发现自己已经在大梁境内,竟然安心了不少,他没提自己在北国经历了什么,苏满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青山休养了半个月才养好身子,比苏满第一次见他时瘦削了许多,那天是西北的第一场初雪,青山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他或许一开始是没准备带着苏满的,不知道为何他又推门进来,眼睛如墨,看着苏满问道:“你可想跟我去京城看一看?”
苏满答应了下来,她其实对每个地方的留恋都不深,青山既然主动提了,她也想去看看京城是怎样的繁华,能养出青山这样的人。
回京路途遥远,他们两人就靠聊天打发时间,苏满发现青山提起最多就是顾生跟程颜颜这两个名字,他们仿佛刻在了青山的灵魂里,但她一点也不嫉妒,她只羡慕。
后来回到京里以后,青山没把她带回家,只给她开了一家客栈,许多人都说她是青山养在外面的人,青山没解释,苏满是不想跟他们解释这些没所谓的事。
青山是把她当妹妹养的,他请了老师教她读书写字琢磨道理,而她也只把青山当哥哥,当依靠,当最重要的家人。
毕竟,这世间,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会转变成为爱情。
程颜颜跟谢幸晚都认真听完了全部,两个人都被苏满说的话有些惊到,难怪苏满之前在牢里说,他们是彼此的救命恩人。。
其实再后来苏满又知道了一些事情的内幕,觉得青山对程颜颜的付出真的太多了,多到苏满觉得他肩上都快承受不住了,可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只一个人忍下。
所以,苏满才对毫不知情又整天跟青山吵闹的程颜颜十分不满,总是喜欢拿话刺她,她想为什么,他们没有一个人能体谅一下青山呢?
苏满说完,也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整个人都都轻松了不少。
程颜颜听完变得有些沉默,她闷声问道:“青山有跟你说过他在北国经历了些什么吗?”
苏满摇摇头,“他从来没有提起过,只是我看他回来的那样子,应该是再也不想回想那段记忆,于他来说,应该是很痛苦的一段经历。”
程颜颜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她觉得自己心里有点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来,最后只说了一句:“谢谢你救了他,苏满。”
感谢你的毫不犹豫跟坚持,让他能再次站到我面前来。
苏满不觉得有什么好谢的,她与青山之间,分明是她要对青山多些感激,没有青山,她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过完颠沛流离的一生。
但她看不得程颜颜心情低落的样子,或许是被青山影响到了,她总认为程颜颜只有她才能欺负,于是她说道:“程颜颜你低落个什么劲啊,振作起来好吗?青山都已经活着回来这么多年了,你再为往事伤感难过才是真正的浪费时间。”
谢幸晚也轻声说道:“阿颜,苏满说的不错,重要的是现在,而不是过去。”
程颜颜回过神来,对两人感激的笑笑,她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因为那人是青山,她总是会忍不住心疼他。
“我知道的,阿晚,苏满。以后的日子好好的就行了。”只要他平安健康的活着。
苏满见程颜颜恢复正常,松了口气,又对两人说道:“现在事情经过也告诉你们了,你们可以走了吧?”
程颜颜现在觉得苏满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再加上她的心结已经被全部解开了,她笑着对苏满说道:“可我们刚点的菜都还没吃完。”
谢幸晚也十分无辜的说道:“对啊,苏满,开店迎客,你怎么还要赶我们两个客人走?”
苏满被她俩的脸皮惊到,讶然说道:“不是你们说你们来是为了弄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程颜颜觉得苏满是青山的救命恩人,那就是她程颜颜想好朋友,她笑眯眯的说道:“对呀,我们说了我们想知道,但我们从没说过我们只是想知道这个。”
谢幸晚唱白脸,拉着被气到站起来的苏满坐下来,温声说道:“苏满,遇见就是缘分,再加上我们又是不打不相识,这大概是老天爷安排的,我们必定是会成为朋友的。”
言下之意就是这事是天定的,你就别挣扎了。
苏满很想说这缘分她不要了,你俩离我远点就是老天爷给我最大的礼物了。
可能老天这会有些忙,并没有听见她的心声,谢幸晚亲热的拉着苏满坐到她跟程颜颜中间,体贴的说道:“虽然我跟阿颜早认识些时日,但我们俩都不要冷落你的,来,苏满吃这个。”
程颜颜也郑重其事的赞同道:“阿晚说的对,苏满,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来,苏满,这个也好吃。”
苏满看着眼前堆得越来越高的碗,心里叫苦连天,但苦涩过去以后,竟又叫她品味到一丝丝甜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