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幸晚是中午才知道阿往已经离世的消息的，明朗进来跟她讲的时候，她还在专心绣着自己的绣品，绣架很大，她本来是想绣一副百花争春的，那是宋清理给她的灵感。
她绣的专心，也没主动开口询问，等了明朗在旁边站了好一会都没开口说话，才舍得抬头问道:“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明朗神色犹豫，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开口的事情，她边绣边说道:“说吧，这是怎么了，让你纠结成这样。”
明朗终于狠下心开口说道:“姑娘，侯爷那边递了消息过了，说……说阿往公子今早被发现离世了。”
针一时不察刺到了手指上，血珠立马就冒了出来，脸上的惬意舒适全都消失不见，明朗看的心急，立马拿了帕子上前给她擦手，“姑娘，您注意些啊。”
谢幸晚没回答道，直愣愣的看着绣布上沾染的那一滴血，好一会她才找回自己的神来，她拿过明朗手里的帕子，自己一边擦一边问道:“他……阿往，有说是怎么死的吗？”
明朗握住谢幸晚有些颤抖的手，轻声答道:“侯爷说，是自杀。”
谢幸晚麻木的点点头，“是自杀呀，那阿往应该没受什么苦，挺好的。”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明朗都有些听不清了，随即就听见谢幸晚有些哽咽的说道:“怎么可能会自杀呢？他……他明明是要回去成亲的啊。”
明朗见谢幸晚哭成这样，心里也难过的不得了，“姑娘，您别哭了，您这几日一直绣着这个，再这样哭，容易伤了眼睛。”
谢幸晚什么都听不见，只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帕子，她的眼睛里满是泪水，“阿往，你说，为什么要去害他呢？他什么也不懂啊。”
明朗跟阿往不熟，也只跟着谢幸晚去见一次，只记得是个老实爱笑的模样，她知道，好好人突然就没了，谢幸晚肯定不好受，只在旁边安安静静的陪着她。
谢幸晚想起阿往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只见过一面的嘉荣公主，喃喃道:“阿往，跟嘉荣公主可真像啊。”
连选择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谢幸晚松开手，摸了摸绣布上的血滴沾染的地方，“你去让陈伯把我前几日让他备着的礼物拿出来，记得再从原来的基础上多添十分。”她停了一下，声音细小的说道:“那我是答应要给阿往的礼物。”
明朗见谢幸晚冷静了下来，才稍稍有些放心，出去让陈伯准备去了。
谢幸晚坐着椅子上愣愣的看着只绣了一个小角的百花争春图，脑子里却回响着阿往一声又一声的:“阿晚姐姐。”
记忆里的他笑的很纯粹，不知道他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她，明明前几天还说好了要去苏满的客栈给他办个送别宴，如今却是连人都不在这世上了。
谢幸晚闭了闭眼，眼泪就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小声的说道:“阿往呐。”
这几日因为皇上说的话，顾生跟青山都只好安分的待在府里，顾生怕谢幸晚担心，派人送去了书信，说忙过这几天，他再告诉她所有的事情。
青山派人将此事告知了苏满跟程颜颜，他只觉得无比的疲惫，刚好洛川路过，皱着眉问道:“你这几日是怎么了，累成这样？”
青山抬头看着他母亲，似笑非笑的说道:“母亲怎么今日有空关心我了？”
洛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青山自小就跟她和青河关系不亲近，只是如今她见长大的青山，心里总有些愧疚，想关心一下青山，没想到却被他不轻不重的堵了回来。
她恢复往日的神色跟语气，“问你什么你直接说就是，饶这些话有什么意义？”
青山打起精神，笑着说道:“母亲这话说的不错，确实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我想也没必要跟您细细道来，反正……”他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反正您跟父亲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
洛川皱眉厉声呵斥道:“青山!”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她又恢复了平静端庄的模样，只是语气依旧不怎么好的说道:“青山，你要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话。”
青山笑意不变，神色也毫无波动，淡淡答道:“儿子自然心里有数，母亲不用过于挂心。”
洛川见他满不在意的模样，心里十分生气，只扔下一句:“既然知道，你就好自为之。”就离开了青山的视线，仿佛再也不想再见到青山。
青山看着洛川离去的方向笑意渐渐淡去，眼里好像是翻涌着的黑雾，他定定的看着前方，意味不明的轻声说道:“该好自为之的人是你们吧。”
幸好他周围没人看见，否则一定会被青山这跟平常截然不同的样子吓到。
没休息几日，就到了张怀然他们启程回北国的日子，在他们离开的前一天，顾生跟青山也按照皇上的旨意，带着礼部准备好的礼品送到驿站。
张怀然丝毫看不出那天在皇上面前嚎啕大哭的影子，他淡笑着说道:“真是麻烦顾大人跟青山大人了，自我们到大梁以来，接触最多的就是二位，想来我们是有缘的。”
青山也笑，只是他的笑里多了些凉薄之意，“丞相说的不错，能结识丞相这般足智多谋的人，也算是我跟顾生的幸运。”
张怀然摇摇头，看着他们人真的说道:“遇到你们，我才知道后生可畏不是说说而已。”
顾生看着张怀然的眼睛看了一会，随即轻笑了出来，“丞相说的是，我跟青山会按照丞相所想的那样好好成长的，到时候，定不会让丞相失望。”
张怀然愣了一瞬，眯着眼愣愣的看着满脸冷色的顾生，一时之间没说出话来。
顾生也不在意他打量的眼神，继续说道:“不知嘉荣公主的骨灰安放何处，我跟青山想祭拜一下公主殿下，也算是跟公主道个别了。”
张怀然回过神，笑道:“这倒不必了，怕扰了公主安宁。”
青山笑笑，“丞相大人说错了，公主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又怎么会不安宁呢？让她知晓还有人记挂着她，才算是对她最大的慰藉吧？”
张怀然笑不出来了，跟顾生和青山二人陷入了无声的对峙中，过了好一会，张怀然见他们二人还是没有丝毫退让的迹象，终于妥协开口说道:“殿下的骨灰盒安放在后院，来人领顾大人跟青山大人过去看看。”
顾生淡声说道:“多谢丞相行此方便了。”
张怀然没说话，只看着他们进去的方向，他本来是想跟着一起去的，但这前面还有礼部的官员，他得负责接待。
他回过头，转身笑着跟礼部的官员们攀谈，心里想着人都已经死了，他们又还能做些什么呢？没必要为这些事在跟他们纠缠，再平白无故惹些麻烦出来。
想明白这些，张怀然笑的更加真心实意。
顾生跟青山被护卫带到嘉荣公主骨灰盒的存放处，那护卫到门口就停住了，“两位大人请进去吧，一推门就能看见了。”
青山轻轻点了点头，跟顾生一起走了进去。两人按照祭拜的流程认真的走了一遍，随即站起来，顾生随意的看了一眼门外，门口的护卫站在旁边并没有注意里面的景象。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给青山使了个眼色，青山立即会意，站在顾生后面替他挡住。
顾生走上前，阿往给嘉荣公主做的那天红豆手链轻轻放了进去，随即就把盒子关上了。
这样的话，即使借给张怀然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打开嘉荣公主的骨灰盒查看。
临走前，顾生跟青山真诚的冲着嘉荣公主的骨灰盒拜了拜，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阿往，你一直惦念的事，我们已经帮你完成了，不要再留遗憾，安心的去吧。
两人回到大厅，张怀然仔细观察了一番两人的神色，没发现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他又想起一件事，开口问道:“顾大人，不知道阿往的遗体是怎么处理的呢?他毕竟是北国人，还是交给我带回去的好。”
顾生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回答道:“真是对不住丞相，阿往的遗体在仵作检查以后因为天气渐热，在前几日就已经火化了，我还以为丞相不在意呢，毕竟这么多天也没派人过来问一下。”
张怀然没看出来他的语气跟神色哪里有一丝的对不住。
青山跟顾生打了这么多年配合，早已经是熟能生巧，“丞相也不必太过伤怀，阿往的骨灰安置的好好的，下午就派人给您送来。”
张怀然闻言轻笑着说道:“那就好，那便麻烦二位大人了。”
反正也不过是个小侍卫，如今也没有半分价值，他也不过是随意讨要一下，也没想过会给阿往一个好去处。
一个坏了他大事的奴才，怎么会配得上有安息之日呢？
顾生跟青山必然不会让张怀然如此得意，临走前顾生突然说道:“明日丞相跟谢侯爷一起出发，我记着丞相从第一天对侯爷十分敬佩，回程路远，丞相可以多跟侯爷探讨一些，想必侯爷是不会吝啬的，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探讨些什么呢？是要探讨谢礼征这些年在坞城一次又一次击败北国来犯的士兵?还是探讨谢礼征对于战事的看法？
光是想起这些，张怀然心里就满是不痛快，青山也笑着补充道:“毕竟以后两国互通有无是常事，边疆此去定会十分安宁，能从谢侯爷那得些经验，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事，丞相多大听些，回到北国，还能多告诫些不是吗？”
是啊，你大可以问，谢礼征也会什么都告诉你，实力的落差，让大梁并不惧怕于将所有实话都说出去，但打不打得过，也得看看你北国有没有那个本事。
摆明的羞辱与嘲讽让张怀然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但他还是忍住怒气，不咸不淡地说道:“两位大人多虑了，回程虽然路远，但大梁风光无限，是个难得可以观赏的时间，至于我，一个文臣跟谢侯爷一个武将，怕是没那么多共同语言，倒不如安静些，就不打扰谢侯爷了。”
青山笑容不变，轻声说道:“那倒是说也没错，大梁不比得北国，一路过去景色变换许多，这倒是丞相开阔眼界的好机会，毕竟，这一去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还能再见到丞相了。”
顾生也颇有深意看着张怀然，开口说道:“那样的话真是有点遗憾了。”
张怀然自然是听出来他们两人的言下之意，但念及明日就要出发，他也不想与他们计较，更何况这是在大梁，就算他跟他们计较起来，恐怕也占不到什么好处。
他也只是看着顾生跟青山好一会，随即笑着认真的说道:“两位大人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不过天下变幻莫测，谁也说不准以后的事，倒不如把一切交给时间，任何事都会有个结果的。”
顾生点点头，赞同的说道:“丞相说的对，那我们就好好等着了。我跟青山还有些事，就不打扰各位收拾了，丞相先忙。”
张怀然松了口气，“那我便不送了。”